李旭从南疆驻地连夜赶了回来,他呆不下去了,他暂时不想面对李家的任何人。
一开始大伯对他的突然拜访很惊喜,热情得一点都不像近二十年未见过面的样子,大伯想带他回部队的家让大伯母好好招待,他婉拒了,表示想先找个方便的地方单独谈谈,大伯当时就淡了笑容。
在一间私密的小会客室内,他再没有拐弯抹角的心思,直接问当年的事,大伯的表情很奇怪,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问他,出了什么事?
这句问话一出,他心里当时就沉了一下,知道问对了人,他说了车祸的事,说了李晟的录音,说了祖父的反应……大伯脸色沉沉。
大伯满面愧色,说:“李家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母亲!”
这不是他想听的,他明白的告诉大伯,他想知道当年的情况,特别是祖父真正的态度。
大伯又一次沉默很久,才对当年的事娓娓道来,说话时那苦涩的面容,愧疚的眼神现在还一一浮现在眼前:
“……媛姨生二弟伤了身子,再不能怀了,父亲比媛姨大了十好几岁,很心疼媛姨,当年二弟出身时身子有些弱,父亲那些年总是怕二弟夭折,不免就溺爱了些,二弟从小就顺风顺水的,从没受过父亲的一次责备。
当年阖家落难的生活,一下子把他打落了尘埃,环境恶劣,媛姨也病了,二弟不知不觉的变得越来越沉默,呵,当时我提议你母亲韩敏和他的婚事,他可并没有反对,谁也不知道他曾有什么初恋情人啊!
你刚出生,媛姨的病就有了起色,政局也稳定了,家里的境况很快有了好转,父亲老说你是个小福星,总喜欢抱着你,一切都越来越美满了。
直到那件事爆出来……父亲生气极了,二弟一直跪在父亲面前苦求,媛姨只是一直哭,你母亲那么骄傲的人,一开始还哭得厉害,后来总是抱着你面无表情,我和二弟狠狠吵了一顿,那时家里闹得天翻地覆的。
是我和你伯母的疏忽,当时我和你伯母都刚刚入公职,常常要忙得很晚才能回来,我想着,这个家有父亲在,总不会让二弟乱来的,可是突然有一天回到家里得知,你母亲那天下午精神恍惚着想抱着你跳楼。
之后的事情让我也看不懂了,父亲去找了你外公谈了一次,之后你父母就办了离婚手续,父亲以你母亲精神状况为由,要了你的抚养权,你母亲因为跳楼的事对你愧疚极了,就同意了。二弟没几天就去了个地方小县上任,还很快在那里结了婚。
我后来才知道是父亲特意安排的,媛姨还悄悄去出席了婚礼。我气得第一次顶撞了他和媛姨。
唉……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外公一家了,我不忍心瞒着,把这事告诉了你舅舅,你舅舅的表情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没多久他就出国了,几十年的好兄弟啊,就此断了交情……每次回家,见到懵懂无知哭着找妈妈的你,我心里都跟刀割似的。
我无法面对你,更无法面对原本敬重的父亲和媛姨,我辞了公职,托一个朋友帮忙进了军队,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就不用我再说了。”
李旭把水量开到最大,深深的把头埋进豪华的鎏金边超大浴盆里,狠狠甩掉回荡在耳边大伯那如利刀刺心的话,甩掉大伯愧疚怜悯的眼神,他心里不停地对自己说:
李旭,你坚强起来,你振作起来,现在明白还不晚,你就庆幸吧!不用一辈子被蒙在鼓励,被当个猴耍,你够幸运了!振作起来!男子汉大丈夫,做什么要死要活的小女儿态!记住,把那些屈辱牢牢记在心底,出了这个浴室门,你就是全新的你,以后只为你自己,为你母亲去好好活着,一定要活得比谁都好、都幸福!
肖筱看李旭关上的浴室门,心里为之叹了口气,虽然李旭掩饰得很好,她还是感觉出了他平静神色中的沉重,还有浓浓的愤怒,这次去拜访那位大伯的收获,不用问也能猜到了!
旁人无关痛痒的安慰只会雪上加霜,肖筱觉得自己能做的,也就是暂时不去打扰他,给青年独处的空间,让他自己好好冷静冷静。
想起今天应该检查结果出来了,索性在李旭的房间留了张便条,告诉青年她去医院取报告了,让他不要担心,好好歇歇,如果报告有问题,她会打电话给他,云云,就退出房间叫车去了医院。
李旭这个澡洗了一个多小时,洗去了夏初的满身尘污,也同时洗去了满腔的激荡情绪,他身披深咖锦丝浴袍,神色平和冷静的走出浴室,随手用力关上门,也同时用力关上了过去的某些东西、某种感情!
路过小几,拿起一张字迹娟秀的便条,看清上面某人殷殷体贴的叮嘱,面色不禁柔和了下来。
房间里安静得让人窒息,李旭打开阳台落地窗放进了风声,点了支雪茄靠着窗边抽了起来,这还是在留学时养成的习惯,不是为了什么品味,只是独爱它馥郁的芳香和隽永的回味而已,还比吸烟健康多了,每次心中烦闷时抽一抽雪茄,纷繁的思绪总能在烟雾缭绕中得到沉淀厘清。
肖筱敲了几下门,没有回应,有些犹豫要不要待会再来,又有些不放心,索性拿出李旭给她的房卡开门进房。
飘满淡淡的醇厚香气的房间里,青年向外微侧的脸庞线条硬朗分明,平日温和的眉眼这一刻说不出的深邃,带着股冷漠严肃的味道,又透着一股禁欲的性感,他随意地举起雪茄在唇边徐徐吸了一口,稍许停留回味,又徐徐吐出,整张脸在缭绕的轻烟中若隐若现,似远似近。
这就是肖筱走进客厅后,不期然间映入眼帘的画面。
心脏仿佛被时速高达六百公里的高铁火车狠狠撞击了一下,心跳瞬间狂乱失速,擂鼓般的搏动冲击着耳膜,血液沸腾的感觉令她头晕目眩,一时不能自控地僵愣在了原地。
青年思绪放空的大脑后知后觉地听到动静,举着雪茄机械地转头看了过来,半燃的雪茄烟衬着漠然的表情无机质的眼神,直直撞人呆愣少女的心房,心头震颤得酥麻,战栗感瞬间导遍全身,脑海中的意识海翻涌激荡,好似化成了绚烂绽放的烟花……
“怎么啦?站着不动?”青年低低的含笑声传入滚烫的耳朵。
一直知道他的声音醇厚好听,只是从来没有这一刻这么深刻的体会,感觉好听得耳朵都要怀孕啦!!!
“丫头?怎么不说话?脸怎么这么红?热的吗?”李旭不解地走上前问着女孩,摸摸女孩晕红的面颊,有些担心,拥着女孩做到沙发上。
青年的怀抱沉稳又绅士,沐浴后的清香和雪茄醇厚馥郁的烟草香味混和成一种独特醉人的清冽体香,狠狠冲击着肖筱的嗅觉感官,隔着薄薄丝袍,宽厚的胸膛结实有力,和缓绵长的气息混着淡淡的烟草味是如此的澄澈清雅,让曾经排斥异性亲近的她忍不住深深沉醉在里面。
说好的性冷感呢?说好的无药可救呢?
肖筱好想哭啊,她从不知道自己居然会萌抽雪茄的男人,特别特别想不到啊!还萌到严重发花痴,无法自拔的地步。那支雪茄就像一把神奇的钥匙,就这么突兀又意想不到地打开了她两辈子没打开过的爱情密码锁。
是的,两辈子没打开过,肖筱上辈子没爱过谁,包括相亲结婚的前夫。她早认命自己没有爱人的能力了,重生后想着人工受精生孩子也没想着找什么高富帅,她是对李旭非常有好感,很欣赏这人的脾气品性,可从没想也不敢动别的心思,毕竟阶层不同啊,又是那么狗血的家庭,又不是嫌日子太清闲了!
可是,可是,她就这么被一支点燃的雪茄给俘获了,这萌点是不是太奇葩了点!?
心灵的最深处强烈地悸动着,无法克制的爱恋情思在心头伏动,肖筱想自欺欺人都不能了!
怎么办?
肖筱深吸口气,努力稳住轻颤的手,脸红红地取出两份体检报告单。
“旭哥,这是你的体检结果,除了你的白细胞数值有一点偏高,其他一切都很正常,包括胸透照片也一样,没有什么问题,医生说这是受的伤痊愈了,白细胞高点也是伤愈的正常现象。”
很好,语句通顺,声音平稳,肖筱加油!
“这样就好,看来我们的灵药很有用啊!你的结果怎样?”李旭一边翻着两份报告单,一边问道,语气温柔轻缓。
“一切正常,什么异常都没有。”肖筱用尽全力稳着心跳,力持镇定地回答着,青年一句“我们的灵药”又让肖筱心头狂跳。
“嗯,这下我也能放心了。”温柔的声音概叹着说道。
要命!肖筱浑身鸡毛疙瘩都兴奋地立起来了。
不能再这待着了,得赶快回去冷静冷静,不然得出糗啦!肖筱忙借口着出了一身汗急着回去洗澡,脚步发飘的晃出来青年的房间。
李旭坐在沙发上,一手托着下巴,迷惑地看着女孩飘出去的身影,总感觉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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