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自己起来，去吓一吓妈妈
有一刻感受，像钻石一样璀璨在我的记忆里。
那是从郑州住院回来后，我开始了由陌生到习惯的瘫痪生活，每天熬药、喝药、不出门、很少下床，日子在病痛里变成了一个模样。而那样不同寻常的一天，就在这茫然的日子里到来。
在喝了几大麻袋的中药以后，有一天从一个乡村医生那里，服用了据说特效的药。效果果然神奇，只服用了一天，我就感到浑身轻松起来。那真是一种奇妙的感受！一切疼痛在不知不觉间消退，呼吸变得鲜活，血液变得可爱，整个生命又回归到年轻的状态。
我一起身，竟然坐了起来，那样轻易那样健康！像正常人一样笔挺挺地坐了起来。我觉得神奇极了！从未体验过的不可思议的感觉。我试着翻身，从床的左边翻到右边，竟然出奇地顺利，不感到艰难，好像床在这一刻也变得宽大平整起来。我快乐地躺下来，心潮澎湃，不再怕动，连床也没有了往日的病模样，成了舒适安逸的港湾。阳光就那样金灿灿地照进来，透过晶莹的小窗子刺在我的脸上，刹那间明亮明亮的整个世界！生命仿佛置身于充满奇迹的童话天堂中，从内到外都被美丽的金色照耀。一瞬间向往，如果我可以站起来，就可以自己走路，如果可以走路也许就能走出家门，如果可以走得稍微再远点，也许我可以去给妈妈一个惊喜！是啊，就这样！
我离开初夏耀眼的光芒，挪到床边坐起来。在眼睛回到阴影里的时候，我就想好要穿那件深蓝色牛仔布料的可爱背心，它就待在我面前的衣柜里。我用脚把拖鞋划过来穿好，然后庄重地坐着，每个指尖都凝固着虔诚。把腿脚最安稳最适合的放在地上，然后上身稍稍后仰猛地提起一股劲站起来，这真是一个神圣的时刻，满颗心都被欢喜溢满。一切都按照计划顺利进行，拿出衣服，然后再度坐下来穿好，把头发整理成喜欢的样子，最后站起来，我就这样出门了！
原来脚踩在路上是这样的感觉，脚尖轻轻触地，然后身体稳稳落下来，一个一个脚步那样快乐那样充满希望！不再是平凡而麻木的行走，而是正在绽放的自由又轻盈的飞翔！脚下刚修好的水泥路那么好看，哪怕是它的不平整的年轻的疤印！而家门外的世界，那样清新又活泼地嵌入我的眼睛，可爱的小草绿绿地从路边的泥土里钻出来，邻居家的梧桐树繁盛了好多，几个老奶奶兴致勃勃地坐在树下看我，阳光从她们沧桑的声音里流转。我挺直脊背，走给夏天看。
在人们眼里，我是风景。在我眼里，人间是风景。
来到七八十米远的一个阿姨家，我知道妈妈就在里面。我趴在窗子上往里瞧，怎么不见人影呢？正疑惑时，从房子里传来爽朗的几个女人说话的声音，妈妈那最熟悉不过的声音清晰映入我的耳朵，原来她们都在里屋。我拍拍门，喊了一声妈。“谁呀？”“俺晶晶！来了啊！”妈妈听出了是我，惊喜在她的声音里四处飞扬。开门的一瞬，那样纯真那样朴素的妈妈的笑，眼睛里充满意外和笑容，“你咋出来了！来，赶紧歇会儿！”随着我的进屋，几个阿姨同样诧异又高兴，在满世界关注期待的眼神里，我可以自己坐下来，也可以想起就起来。自由人的感觉，健全人的生活，就是这样的啊！
上天是不会大方的，这样明媚快乐的时刻对于我无疑是奢侈的，任何没有科学依据的奇迹都必定是假象，所以，等待我的日子又成了暗无天日的病痛，我拿走了几分快乐，就还给我数百倍的痛苦。我清晰记得，在我和妈妈回来的路上，一个人激动地大声说：“你女儿走路怎么那个样子？”我的背影在他惊叹的目光里写满疑问。
很快证实，我之所以有这奇迹般的身体变化，是因为再次服用了激素。两天过后，药效便迅而急下，身体此起彼伏地疼，关节的肿胀又开始发展。而我早已习惯了这动荡流离的身体。中药，西药，偏方，理疗，跟着风吹草动四处求医，结果也只是一次次希望一次次失望，身体在反反复复的病痛中一直蔓延，加剧，不死的癌症，就这样一天天根植在我的生命里。
爸爸，我会慢慢好起来的
转眼，一个冬天来临。
我躺在被子里，一天天无法自理。妈妈日夜照顾我，一天天身心疲惫。爸爸要撑着这个家，一天天不堪重负。瘫痪，像一片厚厚的乌云笼罩着整个家庭，日子，沉重得比这阴霾的冬天还要黑暗，还要寒冷。
那天爸爸回来的时候，天很冷，房前屋后都是风声。我听到他的脚步踉踉跄跄，轻一步重一步的，我心里一凛，把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我知道，他又喝酒了，而且又喝醉了。我讨厌他喝酒，更害怕看到他喝醉的脸。那红血丝的眼睛，布满痛苦和绝望，那满身的酒气会让我无法呼吸。爸爸踉跄着坐到沙发上，妈妈还没有回来，我不能去扶他。
他陷在沙发里，把头埋起来，我看不见他的脸。只听见他粗重又凌乱的喘息声，和嘴里发出来的含糊不清的声音。
“喝醉了就去床上睡吧。”我说。
他没有回应，只是发出嗯嗯啊啊的醉酒声，他的黑色外套不知从什么地方沾染上了一片白灰，看起来突兀而惨白。
“爸！”我着急地叫他，依然没有回应。
几秒钟，屋子里安静得吓人。正当我心里着急的时候，爸爸却突然抬起头来，然后又一下子躺下去，整个人都躺进沙发里。我分明看到，分明看到，他枯瘦的脸上淌着的泪水！黑而消瘦的脸，因为布满泪水而显得模糊凌乱，布满血丝的眼睛含着泪，在他坚毅眉下的整张面容疲惫又苍老，那样深重地陷在沙发里，头微微向外侧着，朝着我。他整个人凌乱极了，厚重的冬装折折皱皱，一只脚还耷拉在地上。
我一下子被冰凉渗透，仿佛被冬天凛冽的风吹到了角落里，不知所措，酸楚和惶恐。爸爸哭了，他竟然在哭！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眼泪啊！即使因为意外他的腿被从左到右戳穿了一个大洞的时候，即使因为车祸他浑身鲜血淋漓的时候，即使爷爷被查出患食道癌的时候，他都没有，从没有掉过一滴泪啊！可现在，他哭了，那样苍老而无力地哭了。
“晶晶啊，爸没本事，不能把你的病治好！”他枯哑的声音散发在凝固的空气里，像突然而来的冰冷又灼烈的风暴，我觉得这一刻的时间都陷而碎裂了。“爸心里苦啊！太累了！太累了……”他竟然呜咽起来，放声地忍无可忍地哭起来，黑瘦黑瘦的脸因为痛苦而极度纠结，眉间深深地锁着早已不堪重负的压力。因为醉酒，他可以发泄他的伤痕累累。
我的眼泪早已流满脸庞，两年来整个家庭因为我的病东奔西走，借钱看病，如今我仍然躺在床上，未来渺茫。爸爸喝醉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妈妈脸上的忧愁再没散开过，整个家庭陷入地狱一般的境地里。而爸爸，要拼命想办法负担我的疾病和整个家庭的生存，我知道他很累，虽然平日里并不表露。“爸，别哭了，我慢慢就好了，以后都会好的。”看着哭泣哀号的爸爸，我那么自信地说。
爸爸对我的话并没有反应，他太醉了，醉在一场无边无际的苦难里。他一边哭泣，一边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爸一定不让你受委屈！不会……叫你……委屈……”一个刚毅的男人，一个绝望的父亲。一个瘫痪的女孩，一个无能为力的女儿。直到爸爸睡着在沙发上，我依然不能在这寒冷的冬天里去给他搭件衣被。
以后，会怎么样？该怎么样？能怎么样？时间会面无表情地给出一切答案。
一辈子也不可能好了
十六岁那年，我说，别再去买药了，反正也没什么用。爸妈很安静，也许通过锻炼你会好起来，他们这样说。光线平静惨淡，盛着角落里幽暗的日子，也许紧要的债务无法还上，也许妹妹的学费还没有着落，也许整个家庭已经悬在万丈的深渊边，所以也许，我不再治疗也可能好起来吧。
十六岁，放弃了治疗，青春在没有希望的天空里漂泊。我终于知道我的未来我的青春是什么样子，是一张两平方米的床，是一扇狭窄幽暗的窗，是一天天空白又重复的日子，还有那破碎的每一个复活的早晨。
当太阳崭新升起，黎明敲醒世界的眼，花鸟人们都各自匆忙，却有一个角落，总在做着无常的梦。
梦里，我有灵巧的身体，可以翩跹一般行走奔跑，可以抵达任何美丽快乐的生命感受，琳琅满目的街道，洁白清澈的裙子，荡气回肠的故事，一切我不愿醒来的幸福。梦里，还有刻骨铭心的恐惧，青面獠牙的大蛇总出没在我的面前，给我一夜几近窒息的逃跑，密密麻麻的小蛇冰凉地钻进我的身体，整颗心惊悚而醒，睁开眼便又是一个人无边的黑暗，一夜夜的无眠。
即便那样可怕，我也不愿醒来。睁开眼，连可怕都没了，什么都没有。我也宁愿做可怕的梦，不要那美丽温暖的梦境。若梦见蛇，至少醒来是暂时的逃脱，而梦见行走，睁开眼却是揉碎灵魂的炼狱，梦里有多美好醒来就有多残忍，那万蛇吞噬的可怕也丝毫不及睁开眼自己依然残破活在世间的痛苦。
可是，还是要睁开眼，还是要醒来，每天每天。
醒来，从光怪陆离的梦里回到荒芜的现实。睁开眼的一瞬，心就掉进一个无底无岸的永劫深渊，没有声音，没有色彩，没有生命，只有一直在往下掉，往下掉……眼前依然是死寂的天花板，狭窄幽暗的窗户，四面的白墙，围起来与世隔绝的坟墓一样的空间。我对面的墙上有两颗钉子，一颗大的，一颗小的，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在那里的，只是这数不清的日日夜夜里它们一直冰冷钉在那里，钉在我的眼睛里。墙上分布的电线，有一段已经很黑了，它一年一年的更黑更脏了。这扇狭小的窗户很少开启，因为它离阳光太遥远，继而被遗忘。
当我睁开眼面对这一天的生命，灵魂便在这一刻崩塌。就像无归的游魂，在太阳升起的时候灰飞烟灭。我睁开眼，却没有什么可以面对，什么也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点生命也没有，一天里什么也不会发生，只有我，一成不变躺在这里，躺在这空洞的死寂的房间里。这房间里的一切，墙上哪里最脏，被子上有几种图案，挂历上有几位明星，哪位明星穿什么衣服，门后挂了几条毛巾，毛巾上都有哪些颜色……每一个细小的存在，每一处卑微的角落，我都已看过千千万万遍。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还能想些什么？最可怕的面对，就是没有什么可以面对。
我为什么要躺在这里？要在这里躺到什么时候？我该怎么办？我还能怎么样？已经记不清是第几百天了啊！第几百天这样醒来，第几千次想这些问题。我再也不会好了啊，一辈子也不可能好了！
一辈子也不可能好了……
一辈子都要躺在这个坟墓里！
一辈子都再无复活之时！
是谁把这个命运给我？是谁？是谁？
我像一个疯狂的孩子，不断地一次一次地砸着命运的门。可是没有人理我，没有人跟我说话，我的世界里只有苍白、苍白、腐烂、腐烂！
我怕像个怪物一样活着
在一次次叩问里，在一次次疯狂里，我没有得到任何答案，唯一的发现就是一切在变得更坏，更坏！
慢慢地越来越不能动，慢慢地越来越虚弱，慢慢地越来越变形，越来越可怕，会这么一直，一直地坏下去啊！爸爸说我的手像鹰爪，可是以前老师说我的手是弹钢琴的手。
弹钢琴的手，该多么美丽！我曾经的那么多那么多的梦想！长大后要当记者，把探索真相的脚步踏遍祖国各地。长大后要让爷爷奶奶还有父母都享福，成为每个我爱的人的依靠。还有我钟爱的舞蹈，我的乐琴，我的蓝天和白雪，我再也不能拥有了，我残疾的双腿再也不能舞蹈了，连走路都不能了！我变形的双手再也无法拨动琴弦了，再也不能使自己美丽了。可我依然那么清晰地记得，十四岁那年的春天，我和同学们跑跑闹闹地到后山游玩，一路上那样明媚的春光和微风，金灿灿的油菜花开满田野，还有盘旋巍峨的山路，山顶上古老慈祥的树。那时，我的心那样高高在上，以为会到很远很远的远方，有蔚蓝广阔的天地。还有更早以前的冬天，下了好温柔的雪，我和妹妹从纷纷扬扬的雪花里躺下去，给洁白平整得天堂一样的雪地上留下两个调皮的身影，那么简单孩子气的幸福。
我又在回忆了！成百上千次地想起那些美好的过往，十六岁就要靠回忆来存活吗？那么丁点的可怜的年幼又遥远的回忆。我再也回不去了，我再也出不去了！回忆只是悲哀，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这样活下去，没有一丝丝的希望，我会继续这样一天天病在床上，明天，明年，十八岁，二十岁……父母会老去，妹妹会长大，世界每天都在日新月异，而我只能一直躺在这里。没有朋友，没有交流，没有自由，没有价值，除了病痛和变形的身体，除了被遗忘和被放弃的角落，我一无所有。而要一无所有的这样活下去，这样成年这样老去直到死去吗？不，不要，我不要！我怕。
我怕像个怪物一样地活着，我怕如此苍白直到不再青春，我怕这样悲哀不堪的生命，痛苦、没有尊严、毫无希望、被所有人歧视、孤独长大、寂寞终老。我怕黑夜，因为那会是又一场嶙峋的炼狱，也怕天亮，那只是同样的支离破碎的轮回。这一刻，我甚至没有抱紧自己的能力。眼泪，顺流而下。
钟表滴答行走，分分秒秒。生命寂静，荒无人烟。只有听见这滴答声，才猛地惊醒，又是一个春天了啊，已经四月了吧，我就快十七岁了，今天是星期几了呢？又猛地被自己吓一跳，被时间吓一跳。时间只是那么安静地前行，从我苍白的生命边流走。我抓不住，两手空空。
即便我握紧双手，紧紧地想要抓住什么，变形的手指却触不到手掌，我连藏起来的力量都没有。让一切寒冷冰冻我的心吧！怎样才能让这痉挛撕裂的心肠平静！我再也活不下去！再也不要这破落的生命继续下去了。死了就结束了，再也不会疼，不会痛苦，不会害怕，不会无助，再也没有感觉，一了百了。死亡，是那么美好的事啊！我再度陷入对死亡的想象里。
我会烟消云散，不再存在。荒冢，风雨，化成灰，我都不再害怕。这间屋子里再不会有哭泣的女孩躺在那里，这个家也不再有无法承受的负担，他们可以想怎样生活就怎样生活。爸爸可以不用再跟人家说他的大女儿在外面上学了，妈妈不用月月年年被禁锢在这方圆几百米了，而我也将不用，再也不用这样绝望地活着了。死亡是每个生命的结局，我只是提早结束而已。
挣扎碎裂的青春
可是，可是，我消失了，妈妈可以好好地活下去吗？现在，她就在几十米外的地方工作，每天在我睡着的时候出去，上午下午总在中途的时候回来照料我，吃饭喝水上厕所。以前我没病的时候常常去给妈妈帮忙，把她做好的编织袋一个个剪开叠放，那些时光妈妈总会抬起头欣慰地笑。但现在，她每天一个人坐在那里，从早上到傍晚，十个手指上全是被磨破的肉刺，每一天轰隆隆的机器声总是停下又响起，妈妈的身影就奔波在工作和我之间。妈妈比任何人都希望我的病能好，可是不治疗又怎么可能好呢！如果要治，又该怎么治拿什么来治呢！已经吃了那么多的药欠了那么多的债。在疾病面前，生命显得那么渺小。
可对妈妈来说，我是全部啊！如果我不在了，不在这世上，不在她的生命里了，那会是怎样的情形啊！妈妈每天回到家，只有空空荡荡的屋子，她会在工作的时候半晌又突然跑回家，看我上不上厕所；做饭的时候，会突然跑进屋，问我菜里放不放番茄，喝米汤还是面汤……而这样的时候，她都再也看不见我，再也看不见我！
一幅幅残酷的画面在我的脑海里清晰浮现，一幕一幕疼地我呜呜地哭出声来。妈妈，就是我能想到的关于死亡最可怕的结果。她的精神会支持不住啊！我怎么忍心，怎么忍心给她一辈子的痛。
崩溃的眼泪泛滥，我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放声哭泣，没有人会听到，不必担心被观看。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在枕头上，大滴大滴地蔓延在昨天湿润过的地方，被子里的身体让我绝望，无论怎样渴望还是如何碎裂，都不会给我一丝一毫哪怕怜悯的力量，我只能躺在这里，仿佛身体寸寸死去，只有微弱的残存的生息有呼吸。哭泣和眼泪，都只能倒流进自己泥泞的生命里。
想起许久以前我曾那样坚信，肉体的痛苦大于心灵的痛苦，啊，那样可笑无知的认知！眼泪一次次冲刷清晨，挣扎在绝望里凌迟。天哪！我的青春！
当泪水被风干，我可以让自己冰冷的时候，就是妈妈回来的时刻。钥匙和铁门之间金属的碰撞声，是每一天漫长日子里最悦耳的声音。我喜欢听着妈妈清脆的脚步声来到我身边。
只是她的心情不再清脆，脸上写满散不去的忧愁。妈妈打来水给我洗脸。“今天娟娟去给我帮忙剪了会儿，唉，看见别的孩子都好好的，那么多孩子都能好好的，我就在想为啥得病的是俺晶晶？俺晶晶还躺在家里呢！”妈妈慈爱又心酸地说着。
娟娟是我从小就玩儿在一起的同学，妈妈现在工作的厂子就是她们家的。以前我们几个好朋友总是腻在一块儿疯玩儿，冬天就沿着结了冰的大马路滑行，每个人手里都举着还呼呼冒着冷气的冰激凌。夏天就窝在我家平房上的独立小屋里，闷了就捉迷藏，趴在矮柜上拿件破衣服盖着，把自己装成一个破衣服堆。累了就伸张席子坐在平房上，看太阳西下，看燕子归巢。以前的时光总是那样美丽，有意无意地总是会被想起和怀念，也难怪，妈妈每次看见别的孩子，尤其是我的同学们，心中就涌出无限的失落和心酸了。
“呵呵，你就觉得自己的闺女最好啊！谁得病是应该啊！”
“唉……”妈妈长长地叹了口气。
在妈妈的叹息里，我可以对她笑，可心里的酸却晶晶莹莹的，藏在被我撩动地透明的水花里。我知道，只要我抬头，遭遇妈妈湿润的眸光，我的难过就再也无处可藏。
每一天，短暂的忙乱后，妈妈匆匆的脚步消失在沉重的锁门声里，我便又回到空空荡荡苍白的时光里。下午的光阴，会温和一些，像人，正常而麻木。在每个夜里漂泊，在天亮时分复活，疼痛地黏合起支离破碎生命，一天天挣扎而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