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普里什文
我打了几只狐狸,打累了,很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可是森林处处都是雪,找不到一个可以落坐的地方。当我东张西望,无意中把目光落在一棵树上,那树根四周隆起一个很大很大的蚂蚁窝。
我爬到蚂蚁窝上面,扒开雪,从上头掏呀掏呀,把蚂蚁用松针啦、树枝啦、树渣木屑啦等东西堆筑而成的怪东西挖开了一块。我就在这蚂蚁窝温暖的小凹坑上坐下来。当然喽,蚂蚁还不知道我就坐在它们的门口,它们这会儿在很深的洞底里睡得正香哩。
在我现在休息的这个蚂蚁窝高一点的地方,有人把树皮切割了一圈,好大的一圈啊,在露出白生生的木质的地方,结着厚厚的一层树脂。这圈树皮一剥,树液的流动就没有通道了,就断绝了路径了,这样一来,这棵难免要枯死了。最常见的是,啄木鸟在这儿那儿把树皮一圈一圈地啄掉,但它不会啄得这么光溜溜一丝不剩的。
我在扒开的蚂蚁窝上舒舒坦坦地坐了一阵,就走了。第二年,当天气已经转得相当暖和的时候,我又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回到这个蚂蚁窝旁边,这时蚂蚁全都醒了,都爬到窝上来了。
我看见亮晶晶的树脂覆盖着的一圈树杆伤口上布满了黑色的斑点,于是我掏出放大镜来把它们看个仔细。原来,这些黑色斑点全是蚂蚁。我不明白,它们究竟为了什么非通过这圈布满树脂的树干不可?
要弄清蚂蚁的事情,就得长时间耐心地观察。蚂蚁在自己窝边的树干上爬上爬下,这我在树林里观察过多次了。不过我倒还从来没注意到这么一点:一只只蚂蚁在树上急急忙忙地爬呀爬呀。它们为了什么,往哪儿去?是有重要的事情呢,还是只不过玩玩而已?这些值得耐心去弄清楚吗?然而这会儿我看得出来,不仅仅是一部分蚂蚁,而是所有的蚂蚁都必须打开一条往上去的通道。它们兴许是要到树的顶端去,这圈覆满木质的树脂成了它们往上前进的障碍,于是全窝蚂蚁行动起来,全力以赴排除这个障碍。
今天蚂蚁窝里宣布了总动员。全窝蚂蚁都往上爬,蚂蚁国里的所有国民都蠕动在一圈树脂的下方,它们聚成黑糊糊的一圈,艰难地爬行着。
侦察蚁走在最前头。它们千方百计想要冲过这树脂层爬上去,它们一只跟着一只地冲锋,一只跟着一只陷进了树脂黏液里,牺牲了。后面的侦察蚁马上爬上自己伙伴的尸体,一点一点向前推进。轮到谁做后面侦察蚁的桥梁时,谁都一样地毫不迟疑、奋不顾身。
它们排成宽阔的横队向前推进。我眼看白的一圈暗淡下去,盖上黑糊糊的一层:这是先头蚁队不惜牺牲地扑上了树脂,用自己的身体为后头的蚁群铺起的通道。
就这样,短短半小时光景,蚂蚁把粘满树脂的一圈都盖黑了,它们沿着这条三合土一般的通道跑上去,利落地前去完成自己的事业。一队队蚂蚁往上跑,一队队往下跑,处处都是跑动的蚁群。它们顺着这座蚁体铺成的桥梁,就像行动在树皮上一样,把事儿干得如火如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