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普里什文
我们的莱卡种猎犬生长于北地。北地的西伯利亚有条比雅河,我们的猎狗就来自那条河沿岸。为了对出产这种狗的比雅河表示我们的敬意,我们给狗取名为“比雅”。但比雅这个名字大家叫着可能还表达不了心中的爱意,就开始叫它爱称“比尤什卡”,可能是大家觉得这种叫法还爱不过瘾,于是又改叫成“韦尤什卡”。韦尤什卡,韦尤什卡,听起来似乎是更亲切了。
我们难得带韦尤什卡出去打猎,不过,它给我们做门卫倒是太棒了。我们出去打猎的时候,我们尽可以放心,韦尤什卡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敌人的。
韦尤什卡是一只生性活泼的小狗,大家都很喜欢它,特别喜欢它那对蜗牛触角似的耳朵,特别喜欢它那根镯环儿似的尾巴,特别喜欢它那副蒜瓣儿似的白牙。我们给了它两块午饭吃剩的骨头。韦尤什卡得了这份礼物,就松开自己镯环儿似的尾巴,好像柴棒一般倒垂下来,这么一来,就表示它心里不安了,开始戒备了。大家都知道,生性喜欢啃骨头的动物是很多的,所以从它得了骨头那一刻起,它就防备别个动物来抢它的宝贝。韦尤什卡垂着尾巴,跑到牧草丛里去啃它的骨头,把另一根骨头搁在自己身旁。
这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忽然来了几只喜鹊,它们一跳一跳,一跳一跳,一直跳到猎狗的鼻子跟前。当韦尤什卡把头转向一只喜鹊的时候,另一只喜鹊就乘机从另一边啄一嘴骨头上的肉屑,还把一小块碎骨给啄跑了。
这事情发生在深秋,这年夏天孵出来的喜鹊已经完全长大了。这会儿同窝孵出来的七只喜鹊都在一起,它们从父母那里学会了偷盗的诀窍和本领。它们敏捷地啄食从猎狗嘴边偷来的小碎骨,不一小会儿,它们又想到猎狗那里去抢第二块了。
俗话说,无丑不成家。喜鹊家里也是这样。在七只喜鹊当中,有一只喜鹊,说它愚蠢倒也还不是,可头脑说发昏就发昏,说糊涂就糊涂。这不,眼下就是这样。六只喜鹊按眼前的情势采取正确的进攻策略: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成大大的半圆形向骨头一步一步围上去,只有那只好出风头的喜鹊憨里憨气地跳着。
“喳——喳——喳!”六只喜鹊同时叫起来。
这喳喳声,在喜鹊的语言里就是:“跳回来,你得按喜鹊通常的跳法,按喜鹊共同的规矩跳。”
“恰——恰——恰!”好出风头的喜鹊回答说。
它这话的意思是:“你们照你们通常的跳法就是了,我嘛,我要按我自己想跳的样子跳。”
就这样,好出风头的喜鹊冒着风险和恐怖,向韦尤什卡的身边跳去。它想着,韦尤什卡是愚笨的,会抛开骨头向它冲过来,这样它就可以趁机把骨头抢走。
韦尤什卡其实非常明白,这好出风头的喜鹊心里怀的是什么鬼胎。它不上当,不向这愣头喜鹊冲过去,只是斜着眼睛注意它。韦尤什卡放下骨头向对面望了一眼,对面的六只喜鹊聪明着呢,它们跳着,思忖着,它们并不冒失,它们只是围成半圆形,伺机向猎狗发起盗抢行动。
在韦尤什卡回头的一瞬间,那只好出风头的喜鹊趁机发动抢劫。它已经抓到了骨头,来得及转过身,连翅膀都已经在地上拍击,牧草的灰尘也已经扬起,只需再有一眨眼的工夫,它就能飞起来,再有一小刹那时间。可是没有这它需要的一小刹那,它刚要飞起来呢,韦尤什卡一扑闪,把它的尾巴给咬住了,骨头从它的嘴里滑落了……
好出风头的喜鹊好不容易挣脱了,但整条漂亮的长尾巴——喜鹊闪光的长尾巴落在了韦尤什卡的牙齿间了,像一把锋利的短剑,长长地翘起在韦尤什卡嘴的两边。
谁见过没有尾巴的喜鹊?甚至很难想象一只以抢劫为能事的喜鹊可以没有这漂亮的尾巴!它如今丢了尾巴会变成什么模样?还怎么去见它的伙伴?没有尾巴的喜鹊一定会让人看着怪模怪样的,怎么看怎么不是那么回事!因为在这只喜鹊身上,已经没有半点可供喜鹊自豪的资本了,从它身上不但看不出喜鹊的样子,就连什么鸟儿的模样也没有了:这只是一个有头有脑的五彩圆球了。
没有尾巴的好出风头的喜鹊,此刻停歇在附近的一棵树上,另外六只喜鹊都向它飞来。从喜鹊们叽叽喳喳乱叫乱跳的情形看来,喜鹊的生活再没有比失去尾巴更糟糕,比失去尾巴更蒙受奇耻大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