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普里什文
有一只黑母鸡,因为它羽毛蓬松,总是神气活现,我们就给它取了个诨名叫做“黑桃皇后”。
春天那会儿,邻居送了我们四个个儿挺大的鹅蛋。我们就把它们放在“黑桃皇后”的窝里。
小鸡应该出壳的日期过后几天,“黑桃皇后”孵出来四只毛色鲜黄鲜黄的小鹅。它们唏唏地叫着,跟小鸡的咯咯叫声完全不同。但是“黑桃皇后”毫不在意它这些孩子的叫声多么不像它,它依然用爱小鸡的那份母爱来深沉地爱它们。
春天一过去,夏天就开始了。夏天一来,草地上就到处生长起了蒲公英。四只小鹅虽然年幼,但要是伸直脖子,那个头就几乎比母亲还高了。不过小鹅们还是像过去那样跟着自己的鸡妈妈走。有时,母亲用爪子往后刨土,招呼小鹅们来跟着它学。可是小鹅们还是玩着蒲公英,它们拿鹅嘴一啄一啄,让蒲公英柔柔的白色绒毛随风飞扬开去。这时候,“黑桃皇后”抬起头朝它们那边看看。我们觉得,它似乎开始心生疑惑了。有时候,它连续好几个钟头蓬开羽毛,边咯咯叫着,边拿脚爪往后刨土,搜扒虫子,可是小鹅们就像是什么都没看见,它们只是唏唏地叫着,用阔嘴掐着青青的嫩草;有时候,狗想从母鸡身边经过,休想!狗要从它身边通过,根本办不到!它会向狗猛扑过去,将它撵走;有时候,它时不时歪着头望望小鹅,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们开始留意黑母鸡,我们相信这样的事迟早会发生:黑母鸡总归要看出来,它的这些孩子跟鸡完全不一样,压根儿就不值得为它们不顾自己死活地向狗扑过去——我们总在等着看这一幕。
终于有一天,这样的事在我们院子里发生了。
那是六月里的一天,艳阳朗照,馨香四溢。太阳突然昏暗下来,公鸡们喔喔高声啼鸣。
“咯咯,咯咯!”黑母鸡用这样的叫声回应公鸡,招呼自己的小鹅们到棚子下面去躲起来。
“哟,起黑云啦!”女人们都异口同声地嚷起来,同时奔出屋去抢收晾晒在外头的衣服。
电闪,雷鸣。
“咯咯,咯咯!”黑桃皇后不住声地叫着。
这时,年幼的小鹅们伸长脖子,高高的,挺挺的,像四根笔直的柱子,它们跟着黑母鸡走到棚子下面去。我们惊讶地看着,四只个头同母鸡一样高的小鹅,顺从地按母亲的命令快快躲进了一个小小的地方,藏到了母亲的翅膀底下。母鸡把羽毛蓬开,大大伸展翅膀,遮住它的鹅孩子,用自己做母亲的体温去保护它们。
不过,雷雨很快就过去了。黑云飘散开去,消失了,太阳重新又照耀着我们小小的庭园。屋檐上的滴水停了,各种鸟儿又啁啁啾啾地在歌唱了。母鸡翅膀掩护下的小鹅们听到这啁啾声,立刻就不再安稳了,它们小啊,好动啊,它们希望妈妈赶快放它们到自由的天地里去。
“放我们出去吧,放吧!”它们唏唏地叫唤着。
“咯咯,咯咯!”母鸡对它们回答说。
母鸡这意思是:“再等等,外面还很凉哩。”
“没事的,放我们出去吧!放吧!”小鹅们唏唏地嚷嚷。
四只小鹅忽然站起身来,伸长脖子,这时,母鸡被高高抬起,仿佛顶上了四根柱子。母鸡就这样在四根柱子上凌空摆晃着。
从这一天起,黑桃皇后和小鹅们就断了关系了,母鸡自己走它自己的,小鹅们也自己走它们自己的。不用说,黑母鸡这时候才完全醒悟,它是不想第二次再被顶上四根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