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斯拉德科夫
天蒙蒙亮,我和牧羊人米夏到了湿地里。
早晨尾随在夜的后头到来,拂晓的时间并不长。在乡村,什么时候算天亮,只有公鸡知道。天黑糊糊的,还什么也看不见,可公鸡已经伸长了脖子,咕咕喔叫起来了。那一定是它听见了什么,感觉到了什么,才会这么放声啼唱起来的。
森林里谁来发布天亮的消息呢?那就是林中的公鸡——雷鸟了。它站到枯枝上,伸长脖子,迷迷蒙蒙地宣布道:
“达克!达克!”
鸟儿们一听见雷鸟叫,就也都紧跟着叫起来。微风吹拂着密密匝匝的芦苇。森林里总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骚响。
这不,村子里的公鸡已经叫过了一轮,而森林里才醒来头一只鸟。
米夏说:“很快,就会看到‘牲口’出来了。雷鸟一大早就把鸟群召唤到湿地上来,这霉气冲天的沼泽,是‘牲口’活动的场地。”
“你真是三句不离本行啊!”我逗米夏说。
“不是的,”米夏认真地说,“湿地里真的像一个大牧场,鸟群就是牲口。”
米夏说的是实话。似乎为了证实米夏的话,在芦苇和菖蒲丛中,有一只鸟在卖力地使劲儿叫着。那声音听起来很像是牧羊人把手指插在嘴里吹响召唤牲口的口哨,召唤自己的羊群跟在他身后走。只是这被放牧的牲口是走在可怖的沼泽里,泥泞不堪,深浅莫测,凡鸟群踩过的水里都会冲腾起一股股刺鼻的霉味。走在这泥淖里可不像踩在陆地大路上那么惬意啊——这里压根儿就没有路。
“湿地这里放牧牲口的来了!”米夏低声说。
“呗呗呗呗!呗呗呗呗!呗呗呗呗!”
声音仿如小羊在叫。是它们陷进泥淖里,一下拔不出腿来了么?
“不是。”米夏扑哧一声笑起来,“这些被带出来放牧的鸟,都不会陷进泥淖里去的。它们是在这泥淖里长大的呢。”
那就是像小牛跟不上群那样,因不赶趟而心慌了。
“不是。”米夏让我不用为它们着急,说,“这可是在沼泽里长大的‘公牛’啊。”
天亮了,雾霭在沼泽地上荡漾。米夏把两个指头伸进嘴里,嘘地吹了一声。“公牛”叫起来了。我们却什么鸟也没看见!这湿地畜群是怎么回事……
“别着急。”米夏小声说,“咱们这就会看见放牧牲口的了。”
叫声越来越近了。我睁大双眼往那灰雾笼罩的水草丛中瞅去。
“你都往什么地方瞅呢?”米夏把嘴向下努了努,“往下看,往水里看。”
哦,看见了。一只个儿不大的鸟,大步在泥淖里走动。这踩高跷似的细长腿,看起来像是白头翁。它踮起细腿叫了起来!这叫声,唷,真跟牧羊人一模一样呢。
“白头翁这叫声,就是催促大家都赶快出来。”米夏微微笑了笑说。
我来了兴致。照米夏说,我这就可以看到,按“牧羊人”的口令,鸟儿将成群结伙出来集合的景观了。
“鸟儿没有不听从召唤的。”米夏点着头说。
随即,我听到有谁在草丛的水里稀里沙拉地走动。接着我看见,一只大个子鸟笨拙地一步一步从草丛里走出来,躬下身去,然后……发出一声公牛似的“哞呜”。
“出来了!一头沼泽大牯子!”
我估摸,米夏说的“羊”就是指的它了。这该就是鹬鸟啊,活动在这一带的长嘴鹬!它在沼泽地里一忽儿冲向天空,一忽儿滑向水面,翅膀和尾巴都很坚硬,在大风中穿飞时呼呼有声。猎人们把它们叫做“羊”。它本来就在这片湿地里的,就是因为天色昏暗,才没有把它看清。
“打吧,米夏,”我打趣说,“把这‘羊’给拖回去。”
“我的枪抵押在餐馆里了。”米夏说,“我那枪太费弹药,是打大个子猛兽用的,用来打这沼泽地里的小不点,也划不来。让这‘长嘴公牛’在湿地里自由自在地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