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斯内革廖夫
走完森林,就走进了田野。走着,走着,我觉得有点走不动了,就坐下歇气。
忽然看见一只山鹬从我面前跑过,黄生生的一只山鹬。看来是只山鹬妈妈,它后头跟着四只小山鹬,都只有顶针那么大,而腿却长长的,一只只都像踩着高跷。
小山鹬们的路前方横着个水洼子。鹬妈妈伸展翅膀从水面飞过去。而小山鹬的翅膀还没有长出来,该长翅膀的地方就蓬起两绺绒毛。可它们并没有停下步来,从水面像踩沙滩似的踩过去。它们走得轻巧极了——水抬着它们的身子哩。我简直看呆了,不由得失声惊叹起来。
山鹬妈妈从水洼子那边的草地上看了我一眼,就给它的孩子们低声说:
“噼呜!……躺倒!”
三只小鹬已经走过水洼子,听到妈妈的命令,就立即向沙地躺了下去,它们于是马上就从我的视野中消失了,它们黄生生的背脊和黄沙、灰石子混在一起,一下就分不清了。还有一只小山鹬没来得及过水洼子,它一下钻进了水中,只露出个小脑袋来。
我蹚过水洼子,然后就在这些听话的小山鹬身旁坐下。
“我倒要看看,”我思忖着,“它们下面还有什么把戏。”
这只躺在水洼里的小鸟就纹丝不动地躺在那里。水冰冷冰冷的,小鹬的绒毛全湿了,细腿插在水底的砂石里,难不难受呢,可它就是晃都不晃一下。它一对小玻璃球似的眼珠子,也一眨不眨。妈妈叫它躺着,它就听话地躺着不动。
我坐着,坐着,坐得连腿都发酸、发麻了。我轻轻拨弄了一下紧挨我旁边躺着的小山鹬,它还是没动一动。
蚊子飞来侵扰它们。有一只蚊子就蹲在一只小山鹬的脑袋上,一根细长管子插进了它的皮肤,然后开始猛吸,血就顺着管子往上流。小山鹬的小脑袋在蚊子面前显得很大,大得像个怪物;这蚊子眼看着膨大了,膨大了,直到整个肚腹都红彤彤地装满了血。
小山鹬疼得眯起眼睛,但是它还是忍受着,待在原地纹丝儿不动。
可我却不能再容忍了,我气死了。我躬下身,一扇掌,把可怜的小山鹬头上的蚊子给灭了。然后小心翼翼地用两个手指把不住颤抖的小山鹬给夹到我的嘴唇边。
“你玩捉迷藏玩得好极了!”我一边用我的嘴唇轻轻摩挲小山鹬头上的柔毛,一边说,“现在,你赶快跑,跑去追赶你的妈妈吧。”
然而小山鹬连眼睛都不眨一眨。我重又把它搁在干燥的沙地上。小山鹬还是一动不动。
“是不是已经死了?”我担心地想。我从坐着的石头上站起来。
我这站立的大动作,吓着了躲在河岸边观望的鹬妈妈。“克鲁克鲁!”鹬妈妈从远处传来叫声,“站起来!赶快跑!”
四只小山鹬眨眼间弹起身,直起长长的腿,“奇克奇克”地叫着,向鹬妈妈箭也似的飞跑过去。
“哎呀呀——”我对自己说,“要是我小时候这样听妈妈的话,我早就有大出息了。我学得多让妈妈闹心啊……”
我穿过林中沼泽,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