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谦轻柔的把她脸颊上的碎落散发向上拨去,露出她潮红汗湿的脸蛋,她睡得极不安稳,眉头一直紧紧地皱在一起,嘴里还似梦魇般在嗫嚅着,声音微弱让他一时间分辨不出,把头低下,耳朵轻靠近她的嘴边,听到她如呓语般叫着‘爸爸,妈妈’之类的话。
心里一痛,她现在连梦中都是被这些事缠绕着,他叹了口气,然后在她的脸颊上印上一吻,不曾想把浅眠的她惊醒。书雅颤抖着睫毛慢慢睁开了眼睛,一眼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男性脸庞,她睡眼惺忪的捂嘴打了个呵欠,等清醒些才开口,“我睡了好久吗?这么晚了,你都回来了。”
欧阳谦伸手在她的额头上摸了摸,温度和他的手掌差不多,应该没有发热,盯着书雅澄净的眸子开口,“哪里有不舒服吗?”
看到她摇了摇头,他才松口气,前天被关了一晚后,感觉从昨天把她接回来后,她就一直恹恹的,神色也是无精打采的,一定是那晚真把她吓坏了,所以她到现在一身都是懒懒的。
视线滑到她的手腕上,上面是他今早为她换的药,她当时还没有睡醒,只是闭着眼睛安静的让他把药擦到伤口处,有时候看到她皱了皱眉,他的手下就更轻了一些,生怕把她弄疼了。
书雅挣扎着想起身,她的手腕还不能太使劲,一用力就会挣开好不容易结疤的伤口,而且密密紧绑着她手腕的绷带也束缚了她较大的动作,连手腕都被固定的不能稍微转动,看着手腕上新换的绷带,书雅甜甜的笑了,他真的是太紧张了,伤口其实没有这么严重,可是他却固执的为她紧紧的包扎牢固,要不是书雅执意不肯加上软磨硬泡,他一定要带着她去医院做详细的检查。
书雅打死都不同意的一直摇着头,要是被人家看到就因为这点小伤到医院去就诊,那还不被别人笑话死了,她才不要。
欧阳谦扶着她的身子,让她慢慢的从床上坐起身,书雅看了眼外面已经暗淡下来的天色,原来天都快黑了,虽然在看到欧阳谦时就已经知道时间已经不早了,可是没想到,她这一睡居然就是一整天,这下可睡够了,不知道晚上还能不能睡着了。
“已经这么晚了。”把视线从窗外移了回来,她看向欧阳谦开口,掀开被子就要从床褥间滑到地面上,胳膊却被他轻轻拉住,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欧阳谦开口问道,“你要去哪?”
“去做晚饭啊。”书雅一本正经的回答,这么晚了不做晚饭,待会儿肯定会饿死,她已经决心要做个贤良淑德的好太太,所以为老公***心晚餐是天经地义的事,她回答的理直气壮。
把她拉回床上,欧阳谦按住她,眼神中有着一丝宠溺,她有这份心他就已经很感动了,“你还有伤,如果想要练习厨艺,那也要把身体养好了才行,晚饭由我来。”
他说完就拍了拍她的手,然后起身把衣服换下,走出了房间,书雅坐在床上看到他离去的身影,突然心里酸酸的,一时间有很多情愫涌上了心头,那么多的感情交杂在一起,速度快的让她一时间抓不住。
她在床上呆愣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起身走进厨房,一进门就看到他在里面忙碌的身影,身上系的是她执意为他买的情侣围裙,上面印有一颗颗可爱的草莓标志,想到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围裙时的表情,书雅乐不可扼。
悄悄走到他身后,把正在洗菜的他圈住,书雅把头枕靠在他宽实的后背上,眼睛轻轻闭了起来,感到她的碰触,欧阳谦笑着开口,“这里比较乱,你先出去吧。”
书雅没有松开圈住他的手,在他的身后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我——今天唐爷给我打电话了。”
她终于还是说出来了,这件事今天一直压在她的心里,她好怕,好无助,盲目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她想听听他的意见。
欧阳谦手中的动作稍微停顿了下,只是一瞬,他就又继续清洗着手中的西兰花,他知道她一定会告诉自己,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他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然后张口问道,“然后呢?”
书雅没有意识到他的平静,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喃喃的开口,声音飘渺的不真实,“他——他说他是我父亲。”
圈在他腰上的手又紧了紧,手指捏在一起,泛起青白色,她继续缓缓的开口,“我好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从我有记忆开始,在我的生活里就和父亲这两个字是远离的,我从来没想过我还有父亲,而且就这么近距离的和他接触过。”
欧阳谦把水龙头关上,从架子上拿下干净毛巾把手手上的水擦干净,然后转过身看着书雅,看到她赤着双脚踩在地上,虽然屋子里有暖气,可是她的身子还这样虚弱,他嗔怪地捏了捏她的鼻子,然后把她抱了起来,让她的双脚踩在他的上面,手臂紧紧地搂住她有些不稳的身子,最后才直视着她问道,“你想怎么做?”
书雅摇了摇头,她现在毫无思绪,如果她能理清自己到底有什么想法,就不会这么无措的找他求助了。轻叹了一口气,欧阳谦问道,“你心里怨不怨恨他?”
怨恨吗?说没有是不太可能的,可是在怨恨里占据最多的是疑惑,她很想知道为什么当年要抛弃她们母女,既然抛弃了,为什么现在要把她认回去?他不是已经有自己的女儿了吗?如果书雅是个儿子,她可能会明白他要把她认回去的理由,她真的想不明白。
“他今天下午也给我打电话了。”欧阳谦把自己其实已经知道这件事告诉了书雅,他一直没说,只是不想让她尴尬,现在说出来他真的很想书雅可以打开心结,把这件事解决。
书雅一双眼睛在听到他的话后倏地睁大,怪不得刚才自己告诉他时,他显得很平静,原来他都已近知道了,书雅颤抖着嘴唇开口,“他——他都说什么了?”
“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些,还有,他想见见你,和你当面聊一聊。”欧阳谦把唐爷的话转达给书雅,之前他一直都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书雅,当他回到家看到书雅哭肿了眼睛睡着时,他心里暗暗决定要告诉她,他不可以让她再这样继续痛苦,她应该得到的是更多的宠爱,她也有权利享受久违的父爱。
“我——我——”书雅眼神闪躲,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见他,她也不知道自己见到他要说些什么,其实她挺怕他的,从第一次见到他时,她就忍不住颤抖,她真的没想过自己的父亲居然就是赫赫有名的黑社会龙头老大。
“明天下午三点,他在乳酪时光包了场,他说他会等到你来为止。”欧阳谦不让她有一丝犹豫的机会,把时间地点全部告诉了她,书雅只觉得自己慌乱的快要不能呼吸。
把慌乱的书雅带到外面的餐桌旁坐着,然后自己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书雅的手放在餐桌上来回不停地搓动,被欧阳谦看在眼里,他伸手慢慢握住了她的,给了她力量,“明天我陪你去。”
可是——她还没有考虑好要不要去,看到她还在犹豫不绝,她的眼睛毫无焦点的乱看着,欧阳谦用力捏了捏她的手,迫使书雅抬头去看他,“你不是心里满满的都是疑问吗?那就去问清楚,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好好睡一觉,明天和他好好谈谈。”
话虽如此,可是有时她就是偏扭的让自己也很无奈,死守着那些心里执拗的小想法,她看着他坚定地目光,突然间觉得自己有了力气,似乎也没有刚才的不安,明天他会陪着自己,应该不怕,她在心里给自己催眠,然后向他点头答应。
第二天下午,两点半,欧阳谦就从公司赶了回来,看到坐在客厅里已经准备好了的书雅,带着她开车赶到了乳酪时光,车子在停车场停下后,欧阳谦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上一直紧张兮兮的书雅,为她把安全带解开,然后紧握住她的手,“不用紧张,一切有我。”
点点头,书雅艰难的吞了吞唾液,她从来没有此刻的这种感觉,那种压在心里的窒息感比让她走秀还要紧张,她心里也有种迫切想要看到唐爷的冲动,在他们家里两次的匆匆相见,让她只记住了他那双凌厉沧桑的眼,以至于让她现在想起还心有余悸。
随着欧阳谦走进会馆的大厅,一进门就看到了那个坐立在大厅中央的老人,书雅的手不禁轻颤了下,欧阳谦明白上次唐爷把她抓走的事,一直让她耿耿于怀,他靠近书雅的耳边,轻轻地说着,“别紧张,把之前的不愉快全都忘记,他现在只是一个想找回女儿的父亲。”
是啊,她和欧阳夫人都能在见过几次后相处的融洽,更何况现在她要见的是她的生父,血浓于水,这种亲情间的联系不会让他伤害她的,她的心稍微的稳了稳,主动挽着欧阳谦向坐在座位上的唐爷走去。
从他们一进门开始,唐爷的视线就没从书雅的脸上挪开过,她的眉眼间和她的妈妈有着神似,可是淑惠比她更显得娴静一些,看到她有些紧张的苍白了一张脸,他暗暗叹了口气,即使女儿今天不来见他,他也不会怪她,毕竟从一开始错的就是他。
等到他们落座,侍者适时的送上咖啡,然后安静的离开大厅,只留下他们三人在这偌大的会馆里。仔细的盯着书雅看了好久,唐爷有些激动的笑着开口,“谢谢你们能来。”又转头向欧阳谦郑重的道谢,如果没有他的劝慰,书雅肯定不会来见他。
欧阳谦握着书雅的手,转头看了眼紧抿着唇瓣的书雅,然后开口,“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
书雅的眼睛一直看着坐在对面,一臂之距的唐爷,她真的不敢相信,他真的就是她的父亲吗?急急地开口,书雅问出了心里最想问的话,“你真的是我父亲?”
她的眼里有着矛盾,有着不解,同时又带着一些的期盼,听到对方掷地有声的回答,她好像在心里松了口气,原来自己还是在心底期盼他是的,她其实一直怕见到他后,听到他口中说的答案与在电话中不一样,原来不论她长到多大,她也是渴望有个亲人可以在身边宠爱着她的。
“那为什么要抛弃妈妈和——我?”她的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想到他这样不告而别的一走就是二十多年,让她和妈妈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就在妈妈去世快三年的时候,就在她以为自己成为孤儿之时,他又出现了,让她知道自己还有父亲生活在自己的身边。
欧阳谦轻拍着她的肩,让她的情绪不再这么激动,抽了张纸擦着她脸上的泪痕,唐爷苍老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他的手轻微的颤动着,他何尝想要离开她们?这么多年来,他从没有放弃找寻她们,可是一直都没有音信。
“孩子,想不想听听我和你妈妈的故事?”唐爷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开口,只有在面对自己最亲最爱的人时,他才会把自己强装的冷漠全数撇开,他现在只是一个父亲,只是一个想要找回失散多年女儿的父亲,只是一个想要祈求女儿可以原谅他的父亲。
他的‘孩子’两字一出口,书雅的眼泪就成串的滑落下来,她有多少次都渴望可以让父亲这样叫上自己一声‘孩子’,这声‘孩子’里包含了太多,有太多的父爱和宠溺在其中,在遗失了这么久以后的今天,她终于也听到了,她拼命的点着头。
看到他们父女俩的模样,欧阳谦知道在书雅的心里已经不再排斥他了,虽然还没有接受他,可是他有预感,他们经过这次的详谈一定会解开多年的心结,他默默的起身走了出去,把空间与时间留给了这对晚识的父女。
喝了口飘着浓郁茶香的清茶,唐爷缓缓开口讲述着这个深深埋藏在他心里几十年的故事,这个故事也会伴着他终身,直至离开,“你妈她是个贤良淑德的女人,第一次见到她时,是在一个雨后的傍晚,我躺在一条泥泞的后巷里,身上都是伤口,等我睁开眼睛时,就看到了那个像是仙女一般突然出现的她。
她当时穿了一件纯白的连衣裙,也不怕脏乱的蹲跪在我的身边,用她的手帕按着我额角上的伤口,阴暗的天色下,她就像是突然点亮的灯光,我感觉我整个心脏都因她而剧烈的颤动着。”
他慢慢叙述着当时的情景,把书雅仿佛带到了那个时间地点,让她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父母,成为那场邂逅的见证人,从唐爷的叙述中,她渐渐了解到,母亲救了他以后,他的心里就一直有了母亲。
母亲本是书香门第家的女儿,从来没有和父亲这样的人接触过,没想到当时的那场举手相助,却让她赔上了一生,可是书雅知道,这样的一生是母亲期望的,书雅现在有些明白母亲有时候那些贤淑的动作原来都延续于优秀的家教,小时候,她总是感慨母亲的举手投足间都带有一股特有的味道,让人看了心里很舒服,虽然她不是要求做到坐姿怎么优雅,但一定是大方得体的。
就这样,不论刮风还是下雨,父亲总是到学校去接母亲放学,起初母亲很排斥他的接触,因为她的家教森严,母亲内敛的性格让她很少和异性说话,父亲这种剧烈的追求方式让母亲瞬间感到了手足无措。
父亲不止一次的把想要追求母亲的人赶走,并且霸道的宣布着以后都要守护着母亲,在偌大的校园里,父亲的承诺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更加深深地撞击到了母亲的心上。
从那以后,母亲的身边就多了一个人,别人都劝诫母亲不要和父亲来往,说他是流氓地痞,可是母亲相信能够帮她一次又一次的打跑流氓的他,并不是别人认识的那个人,他应该也是善良的,只是他的心冰冷了好久,现在需要她来把他暖化。
他们互相慰藉着彼此,虽然母亲生活的环境和父亲很不一样,但他们彼此包容着,彼此谅解,父亲答应母亲要给她一个好的生活,给她幸福的家庭,一定会明媒正娶把她娶回家。
在那样的年代里,孩子的婚姻虽然不是全听父母的,可是像母亲的那种家庭条件,对于父亲是万般不会同意的,在他们看来父亲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流氓,每天都只会打架斗殴,从他们知道父母亲之间的事后,就把母亲整天的关在房间里,阻断了他们间的任何的联系。
父亲每天都徘徊在母亲家门口,想要见一见母亲,不知道她家人有没有打他,可是森严的守卫,让他没有一点机会,有次被书雅的外公看到,就让家丁把他打了一顿,母亲得知后一直魂不守舍的担心着父亲的伤势。
终于在那天晚上,趁着大家都在前厅吃饭时,她爬窗逃了出来,想到像母亲那样娴静的人也会有这么激烈的举动,书雅心里一阵颤动,原来爱情的魔力是没有年代可以跨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