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众人心里如何想的,也不管司徒皇后如何反对,宁淑妃摇身一变,成了宁淑妃却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她再不甘也又能怎样。
木紫槿进宫来陪她,自然要跟她一起,去给司徒皇后请安。
宁淑妃如今有了身子,那些个香粉胭脂的,是能不用就不有,也无心打扮,因而穿得很是朴素,头上也未戴什么贵重首饰,洁白得如同空谷幽兰,淡雅怡人。
木紫槿快速打量众妃嫔一眼,个个打扮得妖艳多姿,唯苏昭仪是个心机深沉的,只是淡施脂粉,举手投足间大方得体,好似一点不在意宁淑妃的受宠一样。
旁人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在宁淑妃因为孕吐而憔悴的脸时,特想到她日后必定地位超然,目中就都满是愤恨不甘色,神情间颇为不屑。
木紫槿心下了然,暗中冷笑,不过,她们只要不曾伤到馨儿,她亦懒得理她们。
对于她们对自己的敌视,宁淑妃只做未见,就势随着众妃跪倒向司徒皇后请安,“妾身给皇后娘娘请安。”
“罢了,”司徒皇后冷目在她身上一转,神情高傲之极,“皇上早给各宫传了旨,你身怀六甲,可免一切跪拜之礼,你对本宫行大礼,若是有什么闪失,本宫可当不起这个责。”
不过话又说回来,宁淑妃最近虽得宣德帝恩宠,却从不张扬,也不会恃宠而骄,或者盛气凌人,平常不来含烟殿向她请安时,连门都很少出,这般安分守己,司徒皇后就算想挑她的错,一时也无法可想。
听她语带嘲讽,自然是不忿于自己受封,宁淑妃也不以为意,起身道,“皇后娘娘体恤妾身不便,妾身感激不尽,那妾身恭敬不如从命,日后见了皇后娘娘,就不再行跪拜之礼,皇后娘娘见谅。”
司徒皇后原先那般说,也是气话,若宁淑妃会看事,自然要再谦卑些,说几句放低身段的话,她出了这口闷气就罢了。可宁淑妃居然打蛇随棍上,堵了她个哑口无言,偏偏又发作不得,气得脸都发青,冷笑一声,“宁淑妃真是八面玲珑,善解人意,本宫小看你了!”
“妾身不敢。”宁淑妃淡然说一句,知道司徒皇后这是甩脸子给她看呢,要她知道点儿分寸。
可她明明已经够忍让,只要众妃不来找她麻烦,她亦从不主动去惹别人,这样还不够吗?
“这有什么敢不敢的,本宫是把话说在明处,若姐妹们哪个想做这后宫之主,只管来跟本宫说,可别背后玩那些阴险的招儿,本宫玩不起,”司徒皇后冷目扫过众人,心里的憋闷可想而知。
“妾身不敢。”众妃无辜受池鱼之灾,对宁淑妃也颇有几分怨念,赶紧起来告罪,就怕静态慢了,被司徒皇后说成是心怀不轨,那可怎生得了。
“行了,自己有分寸就好,坐下说话吧。”司徒皇后摆足了架子,差不多也就得了。
“谢皇后娘娘。”
大家都坐下后,气氛就有点儿僵,苏昭仪适时笑道,“皇后娘娘容妾身说句话,妾身与馨儿妹妹初入后宫,不懂个中礼数,且她年纪又小,心性自然单纯些,皇后娘娘和众位姐妹日后多提点她一二,也就是了。皇后娘娘宽容大度,自不会与馨儿妹妹计较这些个俗礼,皇后娘娘说是吗?”
木紫槿实在忍不住赞叹苏昭仪的八面玲珑,明明心里恨馨儿要死,居然还能说的如此大方得体,上一世她能做到贵妃,也不是全凭着这张漂亮脸蛋。
“妹妹说的是,”一旁一脸病容的贤妃接上话,有气没力地道,“想当初我入宫之时,也是惶然无措,还好有皇后娘娘和姐妹们从旁指点,才不至闹了笑话。馨儿妹妹如今处在我们当初的境地,我们自是要多多助她,皇后娘娘也可省心不是。”
是人都愿意听好听的话,贤妃和苏昭仪这一番话说下来,面面俱到,也给足了司徒皇后面子,她面色稍缓,微点了下头,“这宫中礼数自不是一两日就能学会,不过来日方长,宁淑妃只要用心学,很快就会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争,什么不该争,这做人呢,就该有自知之明!”
宁淑妃低头道,“是,妾身受教。”想想还是要跟妃子们亲近些,便对对众人笑道,“众位姐妹来得好早,我迟来一步,真是失礼了。”
如今她虽然地位超然,但并没有露出骄狂之意,已是很难得。
“妹妹客气了,”聂昭仪夹枪带棒地道,“妹妹贵人事多,自是脱不开身,哪像咱们几个,都门可罗雀了。”
宁淑妃淡然道,“姐姐真是客气了,我不是什么贵人,姐姐太抬举我了。”
“你还装?”眼见宁淑妃如此模样,聂昭仪大怒,霍然起身,厉声叱责起来,“你倒是说说看,这些日子你都做了些什么,啊?”
“聂姐姐轻些说话,馨儿怀着身孕呢,”苏昭仪适时提醒,“皇后娘娘面前,不可如此喧哗,再说馨儿年纪小,如果哪里做得不妥,好好跟她说就是了,吵成这般样子,不是让皇后娘娘为难?”
还是这苏昭仪懂得看人脸色行事,这一番话下来,既替宁淑妃解了围,取得她的好感,又让聂昭仪借机下台,更显示出司徒皇后这后宫之主的威严,绝对有一箭三雕之功效。
司徒皇后颇为赞赏地看了她一眼,不急不恼地摆了摆手,“说的是,大家都是好姐妹,有什么话坐下来说,说清楚明白就没事了。”
宁淑妃冷冷道,“聂姐姐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如请姐姐明示,若真是我的错,我必会认的。”以为她好欺负吗?那就试试。
聂昭仪怒极,“误会?你抢了皇上的恩宠,还说误会?你——”她也没想怎样,可盛怒之下,手却扬了起来。
“昭仪娘娘息怒!”浅月身形一动,蓦地拦在宁淑妃身前,哀求道,“淑妃娘娘如今怀有身孕,怕是经不起你这一打。”
聂昭仪又怒又尴尬,她是一时气极,忘了这档子事,这一下要是真把宁淑妃打出好歹来,她可绝对担当不起,可她面上却不落这下风,吼道,“你是什么身份,敢这样跟我说话,反了你了!”
“聂昭仪!”司徒皇后沉声开口,“苏昭仪方才已经说过,跟宁淑妃好好把话说清楚也就是了,在本宫面前便要动粗,是不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众妃嫔不禁暗暗摇头,都道这聂昭仪也太笨了些,苏昭仪刚才给她台阶,她顺势下来也就算了,现在连司徒皇后对她声色俱厉起来,她还真是失败到家了。
辛美人更是差点笑出声来,还以为司徒皇后有多高明的手腕,多深的心机,原来不过如此。
不过她现在的身份也太低了,只是个美人而已,就连木家姐妹都比她受宠,在这皇宫又没人与她一心,她万不能在这个时候树敌,还是先避其锋芒,看她们斗去,早晚有她出头之日。
一国之后的威严毕竟不是闹着玩儿的,聂昭仪再气不过宁淑妃的惺惺作态,可司徒皇后开了口,她亦不敢忤逆,同时也省及自己一时气极而失态,立刻收回手去,低眉垂目道:“妾身失礼,皇后娘娘恕罪!”
司徒皇后板着脸轻轻哼了一声,不去理她。
看到众人幸灾乐祸的样子,聂昭仪差点气炸肺,还不肯消停,故意跟身边的人大声说话,“这人哪,得宠失宠还不定什么时候呢,别太拿自个儿当回事就行了,得意是得意,可别忘了形!整天跟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这心不野了才怪。”
她这般明着跟宁淑妃过不去就算了,还顺带着把木紫槿也一块骂上,苏昭仪暗暗冷笑,不再言语:笨蛋聂昭仪,难道看不出宁淑妃此时正得宠,而皇上的真正目的就是木紫槿,她居然还与她们硬碰硬,找死吗?
再说,宣德帝这些做派,司徒皇后不比我们更看不过眼,有什么不好的话,让皇后娘娘去说,你逞的什么能?
宁淑妃脸色微变,她被骂倒也正常,可连累木紫槿,就非她所愿,“聂昭仪,你……”
木紫槿淡然一笑,“聂昭仪说的‘不三不四’之人,是我吗?”
聂昭仪倒没想到她会当面问,哼了一声,“是谁谁心里清楚。”
“我可比不过聂昭仪聪明,不过我也知道,想必众位娘娘心中也都清楚,后宫女子得皇上宠幸,向来是朝夕之间,谁能长宠不衰,所以说该得意时便要得意,不然等你失了意,旁人谁会把你瞧在眼里。”
众妃又是意外,又觉得痛快,平常除了司徒皇后,旁人都或多或少受过聂昭仪的气,如今见她吃瘪,竟没一人说句话,看着她出丑。
聂昭仪勃然大怒,一双眼睛直要喷出火来,“木紫槿,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为什么不敢?”木紫槿眼神嘲讽而酷塞,“皇后娘娘为六宫之主,说我几句,教训一下馨儿,那是应该的,有道理之处,可你是什么身份,也轮得到你对我指手画脚、冷嘲热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