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恭仁见陆玉成开口,心中一动。前此陆达明已主动向他陈述了瘟疫发现的经过,并言陆玉成医术如何出色云云。
他温言道:“小郎君但说无妨。”
陆玉成环顾了四周一眼,从容言道:“此温疫虽然凶疠,但并无完全没有防治之法。”于是把现代对付肺鼠疫的措施一一道来。末了他顿了顿,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只是染病的死尸也是传染瘟疫的来源,只有焚烧尸体才能杜绝传播!”
此音刚落,厅堂内顿时响一阵嗡嗡交谈声。这个时代讲究死者为大,入土为安,焚烧死者尸体听起来似有悖人伦。
杨恭仁与左右司马交换了目光,三人皆面有难色。
陆玉成大声说道:“如不焚烧而只是掩埋尸体,根本无法防止瘟疫的扩散,如此扬州危矣,诸位岂可免乎!”
众声沉默了下来。
杨恭仁不愧为卓越政治家,他思量了一阵,果断地说道:“就按陆小郎君的办法行事,违阻者军法从事!”
然后,他转向江成儒道:“江博士尚有何见教?”
江成儒则嗫嚅道:“下官不知陆小郎君说的坎离互根汤是否确实有效?再者历来未闻瘟疫能隔空传播,人人戴口罩未免多此一举。”
陆玉成耐心解释道:“此方确有疗效,第一个被发现的病人服此药后,病情并未加重,似有好转兆头。此病能通过病人唾沬隔空传播,确实千真万确,望诸位切莫掉以轻心。”
江成儒不再吭声,但表情不以为然。
接下来杨恭仁宣布了各项措施,扬州城从即日起实施戒严,并派左司马率两镇兵1000人,并医学助教和医学生五名,翌日赶赴濠州抗击瘟疫。
然后,他紧紧注视着陆玉成道:“陆小郎君肯否为解百姓之倒悬,随大军亲赴濠州?”
陆玉成前世作为医生,早把救死扶伤视其为天职。闻言,他立即慨然道:“学生义不容辞,愿倾力报效国家!”
杨恭仁欣慰地点了点头,转头对左司马王彪言道:“此次前去濠州对付瘟疫,还望多征求玉成的意见。”王彪点头道:“下官省得。”
待陆玉成父子回到家里,暴雨己停了。谢纤云听闻陆玉成将随大军去濠州,倒也没阻拦,只叮嘱他小心行事。
晚饭后,马小虎进来禀告,一位自称杨氏的娘子要见陆玉成。他连忙迎出门去,见杨荷头戴面纱,立在大门外。
他喊了一声“荷姐”,领她进了门,来到中堂,给父母介绍。杨荷取下面纱,只见她还带了一个紫色的口罩。原来陆玉成得知那个病人是患肺鼠疫后,当晚即飞马跑到雷塘附近那所道观中,找到杨荷告诉了她这一情况,并交待了她如何防治的办法。
取下口罩后,杨荷恭敬地向陆达明、谢纤云施礼,口称:“拜见丈人,拜见夫人。”
陆达明夫妇听闻此人是陆玉成的义姐,且生得俏丽端庄,心下也颇喜欢,忙施礼问候,热情招待。
听闻陆玉成将随军去濠州,杨荷当即表示要同他一起去。陆玉成断然拒绝,叫她好好呆在道观里,等瘟疫过去。杨荷倔强地表示自己一定要去,不管他同意还是不同意。
俩人正僵持间,马小虎又进来禀告,说虞书鸿与其妹来拜访,陆玉成忙叫马小虎请他俩进来。
与虞书鸿、虞书娟见面行礼后,陆玉成把他俩引见与父母和杨荷。陆达明见俩位是县令公子和千金,很客气地一一叙礼,而杨荷只淡淡地一揖。
虞书娟乍一见杨荷,就不由莫名地怀有敌意,笑得很勉强。而杨荷对她的美丽也有些吃味,冷冷地寒喧了几句。
陆达明夫妇打过招呼后,就退了下去。
陆玉成见场面有些冷,忙陪笑道:“全城马上就要戒严了,二郎与小娘子何事光临舍下?”
虞书鸿道:“听闻你将随军去濠州,愚兄不放心,前来看看。”
“濠州瘟疫猖獗,且有流寇作乱,你可要谨慎小心呀!”虞书娟忙道。
杨荷插话道:“玉成自会护得周全,小娘子不必操心。”
虞书娟瞪了她一眼,忽展颜一笑道:“姐姐娇弱如花,倒要多加提防才是。”
杨荷哼了一声,随手拿起几案上一块装饰用的石狮子,手用力一握,然后松开手,石狮子变成了一堆白色粉末。
虞书娟一见,脸上发白,虞书鸿也是一脸惊诧。
前世陆玉成也算见多识广,看俩人卯上了,忙干笑两声道:“俩位的盛意玉成感激不尽,自会加倍小心的。”
自从发现瘟疫后,学堂已经停课。陆玉成嘱咐虞书鸿兄妹呆在家里不要出门,一旦发现家中人有异常,马上隔离,并立即派人来陆家药铺告之情况,并拿了一叠自制的口罩给他们。
眼看全城马上就要戒严了,大家互道了珍重,兄妹俩于是告辞离去。
他俩走后,杨荷仍坚持要随同陆玉成去濠州,苦劝无效后,他无奈只得答应下来,唤来赵慧娘给杨荷收拾了一间厢房住下。
翌日清晨,陆玉成和杨荷来到城外的兵营,经通报见到了左司马王彪和两镇将魏华林及上官云。王彪四十多岁,高大强壮,孔武有力。他官居从四品下,初唐官资以军功为最,他行武出身,以战功升至此位。但此人粗中有细,既知杨恭仁重视陆玉成,也知防治瘟疫还得依仗专家才行,故对陆玉成格外热情优待。
而魏华林和上官云则是纯粹的武夫,对身为士子而且还是一位少年的陆玉成不大看得起,态度冷淡。
陆玉成声称杨荷是他的助手,王彪让人给他俩各配备了一匹战马。
唐初实行府兵制,中央军特别精强。但镇军是地方军,力量弱得多,兵马都不甚强壮。军队开拔后,骑兵三百人先行,急速向濠州城赶去,他俩也在其中。
随行的还有医学助教林育民及五名医学生。大都督府医学博士秩从八品上,“掌疗民疾,”下有助教一名,学生十五人。林育民三十多岁,面相儒雅,性格谦和。陆玉成与之交谈,发现他医学理论知识掌握尚可,对他颇有好感。而林育民则发现这位少年医学知识深不可测,不由产生惊佩之感。
一路上不时见到一些逃难的民众,他们扶老携幼,神情惶恐。问询了几位从濠州逃难至此的百姓后,王彪面色越来越凝重。濠州城此时一片混乱,每天要死不少人,更多的人染上了瘟疫。城内戌军跑了一大半,光天化日下杀人抢劫司空见惯。
王彪下令部队加速行军,并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众将士挥鞭策马,全速奔驰。
杨荷一双妙目时刻不离陆玉成。自从母亲自杀后,她虽有师父相伴,但感觉仍很孤独。自从结识了陆玉成并认他为义弟后,从此就觉得自己不再孤独,似乎有了归宿感。这两个多月来,她每天想得最多的就是他,总想与他常呆在一起。陆玉成虽只十四岁,但身材颀长,而且神情举止老练成熟,更让她生出依恋之心。有时她仔细琢磨此事,心中常为之一荡,两颊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