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事物的真相,就是它们本身都是虚幻的。生命真正的归宿是在生命的最初与最终,那就是:生与死。人的财富、成就、名位、功勋……不过是生命中的灰尘与飞烟。心在尘世烦恼中不乱,在专注禅定中不寂,不断绝也不连续,不来也不去,不在中间也不在内外,不生也不灭。因此,人要有一颗永远不被环境牵绊干扰的心。
世界只在一指之中
金华山俱胝和尚初出家时,一个人在草庵里修行。一天,一位法号叫实际的女尼来到他的庵里,绕着俱胝走了三圈,说:“你说得有道理,我就摘下斗笠。”
女尼问了三遍,俱胝竟是一句也应对不上来。他虽然感到其中定有无限禅机,偏偏一时把握不住。
女尼见状告辞。俱胝说:“天色晚了,还是暂且在这儿住上一宿吧。”
女尼还是那个条件:“说得出我就在这里歇宿。”
然而俱胝仍无言以对。
女尼走后,俱胝大为感叹:“我空有男人的身形,却没有大丈夫的气概,竟连个女尼的问题都回答不出!”于是俱胝准备弃庵到各处游方。
就在俱胝准备下山的时候,庵里又来了一位天龙和尚。天龙见他神色不定,问是何故。俱胝就把前些天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了。天龙听后,什么都没说,只是竖起了一根指头。俱胝当下大悟。
从此以后,俱胝禅师凡是遇到有人向他请示佛法禅道,他便竖起一根指头,学者都能因此有所契悟,因此“俱胝一指”便流传开来。
数年之后,一个小和尚拜在俱胝门下。这小和尚异常地聪慧伶俐,也异常地顽皮狡黠。他平时很是留心师父的一举一动,私下里经常模仿俱胝那高深莫测的神态。每当师父不在寺里,有人前来寻问佛法,他就越俎代庖,学着师父的样子,也高高竖起一指。
后来有人告诉俱胝说:“你的小徒弟也会佛法,和你一样,也竖起手指向人明示禅要。”一次又一次,小和尚越俎代庖的行为愈加频繁地传到俱胝耳中。
一日,俱胝将小和尚叫进法堂,微笑着问:“徒儿,这些年你在我身边耳濡目染,是不是对佛法有所心得呀?”
小和尚故作谦虚:“我仅仅略知一二。”
俱胝又问道:“怎样是佛?”
小和尚不疑有他,得意忘形地竖起了一根手指。
“卡嚓”一声,白光一闪,小和尚那根竖在二人之间的手指头呼然坠地。原来,俱胝衣袖中早已藏了一把利刃,沙弥的手指刚刚竖起来,就被他刷地一刀削掉了。小和尚负痛大叫,用左手紧紧攥着流血如注的右手腕向门外逃去。他刚刚跑到门口,俱胝又大喊一声:“徒儿”小和尚一怔,站立在了门口。
“什么是佛?”俱胝的狂吼威猛吓人,而他的神情更是咄咄逼人。
小和尚被师父那威严的神色所迫,来不及思索,便下意识地、习惯性地伸出他那早已不复存在的手指。天哪,竟然空无一物,哪里还有手指的踪影?不过是极短的一瞬间,却在小和尚的心灵深处变成了永恒。就在这伸而不见手指的当下,小和尚彻悟了。
禅释生活
女尼的“你说得有道理,我就摘下斗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其实,真理并非是语言所能表达出来的;若有言语,皆非真理。
当然,如果能够根据当下的时机灵活应对,也是可以相互契合的。
天龙禅师举起一指的意思又是什么呢?
天龙禅师举起一指的意思是“万法归一”。
若能了悟心外无境,境外无心,心境无二,一切即一心,心即一切的道理,就能洒洒落落,超然自在。派生万有的“一心”为一,派生出来的万物则是多。千差万别归于平等,一毛端包含大千世界。
永嘉玄觉大师在《证道歌》里说的“一性圆通一切性,一法遍含一切法;一月普现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摄;诸佛法身入我性,我性同共如来合。”这就是“一指禅”的要义。
小和尚学师父到底对不对呢?
小和尚依样画葫芦,妄竖一指,使禅落于无知的形相,而俱胝禅师的一刀,斩断了他的形相,从有形到无形,从有相到无相,以此便会归于禅心。
小和尚究竟悟到了什么呢?
根据大乘之义,一相即是实相,实相即是空相。万法归一,但我们不能执著于这个“一”。任何执著都是悟道的障碍。所以,禅门在说‘万法归一’之后,往往又追问:“一归何处?”
举起一指,足以涵盖整个乾坤;一指空去,十方世界宛然全显。不见指头而大悟,所悟者即“空相”。
什么是佛?
空、空!那不过是极短的一瞬,却在小和尚的心灵深处变成了永恒。就在这伸而不见手指的当下,他体悟到了宇宙间最根本的真理——缘起性空。
禅就是生活
看着手中的干柴被一截一截烧断,崇信不禁叹了口气。崇信心想:自己每天只是打柴烧火,挑水做饭,默默地劳作和参学,却从来没有得到师父一句半语的指教。一天到晚忙个不停,难道自己出家就是为了干这些粗活么?想到这儿,他又抓起一把干柴使劲扔到灶炉里。
吃完饭,他照例给师父倒上一杯茶水,然后端到师父面前。师父端起茶水,慢慢地品尝着,却一句话也没有。崇信多么希望师父能开口说上一句话啊!然而,师傅依旧沉默不语,四周也是一片沉寂。一杯茶喝完了,师父慢慢闭上了眼睛,崇信心里极其失望。他想问师父,但是却有些紧张,但最终他还是鼓起了勇气,颤颤地说道:“师父,自从我跟随您出家以来,您还从来没有为我指示过禅的心法要点呢。”
师父的神情并没有发生变化,依旧是一脸沉稳,只是慢慢睁开了眼睛,缓缓地说:“自从你到我身边这些年来,我时时都在向你指示心要。”
这样的回答不禁让崇信惊诧万分,崇信张着大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然而,师父并没有理会他的诧异,只是淡淡地问:“吃过早粥了吗?”
崇信:“吃过了。”
师父又问:“钵盂洗干净了吧?”
崇信:“洗干净了。”
师父:“去扫地吧。”
崇信疑惑地问:“难道除了洗碗扫地以外,师父就没有别的禅法教我吗?”
师父厉声说:“我不知道除了洗碗扫地以外,还有什么禅法!”
师父的一喝,让崇信心头一震,在那一瞬间,似乎有一种无形的东西从师父心灵中涌出,滋润着他饥渴的心田,巨大的喜悦像水面的漪涟,在他心中一波又一波地绽放开来,平日的疑虑也荡然无存了。
禅释生活
“我时时都在向你指示心要”中的“心要”到底指什么呢?
在日常的生活细节中,师傅其实就是在给徒弟传递种种禅机。比如,当崇信向师父合掌时,师父向崇信点头,是在提示崇信做人要有德行;师父慢慢品尝崇信的茶,是在暗示崇信学禅不要心急,要心平气和;粥要一口一口地吃,是在告诉崇信学禅要一点一点地领悟,要日积月累,不能一口吃个胖子……
“不知道除了洗碗扫地以外,还有什么禅法!”这个禅法又是什么意思呢?
吃了粥就去洗钵盂,这不是很平常而又自然的事吗?这样的事情你会去很自然地做,一到学起佛法,就千般思虑,万般计较,妄以为佛法是超人的什么天外之物,须知以自然心处平常事,其中就有佛在。相同,殿里的佛是泥胎,真正的佛不也是肉胎,是凡人之身吗?这也须我们以自然平易之心处之。这就叫平常心是道。
“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日常生活之中,处处都有道,时时都蕴藏奇妙的禅机,事事都是自性的神通妙用。
心在何处安
神光来到嵩山,向达摩求法。然而,达摩整日面壁而坐,不言不语,不动不摇,任神光百般乞求,他始终连眼皮都不曾抬一抬。神光为了求得无上大道,下定决心:你不答应我的请求,我就站在山洞外,永远不离去!
这一天是腊月初九。正是全年最冷的时候,哈气凝霜,滴水成冰。朔风似快刀,一下又一下,在神光脸颊上划出了一道道小裂口;寒气像冰蛇,从他脚底钻入骨缝,啮咬着他的神经……但他也像达摩面壁那样,一动不动。
入夜,鹅毛大雪从天而降。风卷雪糁,摔打在神光脸上,落进他衣领里,神光被冻得瑟瑟直抖。但他任严寒刺骨,风雪狂虐,坚持站立在山洞之外。夜,越来越深;雪,愈下愈大;风,愈加凛冽……
一夜北风紧,天亮雪尚飘。在太古洞外站立了整整一夜的神光,浑身披满了雪糁,落满了霜花,挂满了冰坠,犹如冰雕雪砌一般。
达摩大师从禅定中回过神来,向洞外看了一眼。他不仅看到了漫天的洁白,也将雪人一样的神光看进了眼里。他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在雪中站立了一夜,想求个什么?”
“和尚慈悲,请为我开甘露法门。”
达摩祖师乜斜了他一眼,缓缓说道:“诸佛的无上妙法,是天长地久,行难行之事,忍难忍之情,累世勤奋,旷劫精进而修得的。你凭着这么一点小小的恭敬和殷勤就想得到?哼!你站在膝盖深的白雪中算得了什么?若想得我的心法,除非天降红雪!”
神光为了表明自己誓死求法的决心,为了表示自己发自灵魂的诚恳,他抽出戒刀,猛然砍向自己的左臂。神光断下一条胳膊,疼得浑身哆嗦,但他并不说自己身上疼痛,而是说:“师父,我心痛难安,请你为我安心。”
达摩祖师听神光说自己心痛难安,怪目圆瞪,倏地将一只大手伸到他的面前,大声喝道:“拿心来,我为你安!”
神光怔了半天,喃喃说道:“师父,你叫我拿心来,可是,心在哪里呀?我找不到啊!”
达摩大吼一声。“已经为你安好啦!”
他这一吼,如同晴天霹雳,在神光面门前轰然炸响,陡然震断了他的胡思乱想。神光顿觉心中迷雾散尽,慧日当空,艳阳高照,寂照万方,神光大悟。
禅释生活
为什么一开始神光找不到心呢?
因为他的心被妄见妄念遮住了。
人的确能看,能听,能想,可这些都是心的本能的表象。将这些见识之类的东西剔除掉,剩下来的那个能识、能见的“能”就是心。我们能见到阳光,能听到雷声等等,若我们把这些所见所闻还回去,把阳光还给太阳,把雷声还给天空,还剩什么呢?不就剩下你能见能闻的本体心性了吗?
禅宗的“明心见性”,明的不就是那个本体的心性吗?有心就有念,心是念之体,念是心之用。念是现象,心是本质。念的现象中可以看到心的本质,正是禅宗宗旨的核心。
找不到心,是现代人的悲哀,也是这个世界的毒瘤。身心不得安住,是人生苦恼的根源。
心又何以不安呢?
因为亏欠了本性,蒙昧了自觉,所以人的心才不能安定。
本性清净,才知道自家真面目,一旦有所亏欠,便有烦恼风自四面八方吹动妄心,推波助澜而生出迷境。好比一个没进过城的人,一旦来到百货公司橱窗前,驻足观赏华丽的衣饰,不觉目眩神迷,大为动心,恨不能据为己有,逢人炫耀……外欲炽盛,失去本性清净,内心自不免空虚。
自觉清明,是一种“夜深人静独坐观心,始觉妄穷而真独露”的自觉,一旦妄念不断,心便蒙昧不觉了。妄念又有两种:见惑、思惑——好比暴饮暴食于健康有害,人人都知道,可是面对着佳肴美馔,食欲大动,不能自己。将健康置于脑后,这是见惑。也有人深知暴饮暴食危害生命,想要克己节制,感情上却又往往难以决绝。不能了断,这是思惑。
因为没有清净的本性,所以众苦煎迫。因为没有清明的自觉,所以不能“见惑顿断如破石,思惑如同斩断藕丝”。心即落入执著缠缚的迷境,自然不能安了。
怎么样才能安住身心呢?
要能认识自己,了知世相。
认识自己,是“定”,舍脱贪嗔痴妄,心里面有一方安稳不动的磐石,不受一切诱惑欺骗,任何时候我都站在合情合理合法的定位上,我自明心见性。
了知世相,是“慧”,在生死流转的苦海里,我当见事清明,见物究竟,不随境转,不随物转,我自如如不动。
茶道即禅道
有两个云水僧同时来到了观音院,院主领着他俩拜见师父赵州。
赵州问:“曾经来过这里吗?”
一人说:“我曾来过。”
赵州说:“那好,请你吃茶去吧。”
另一个道:“师父,我没来过。”
赵州还是一样说道:“好好,请你也吃茶去。”
古代丛林接待前来挂单的云游禅人,有吃茶的惯例。但是,对于新来与旧客是有所区别的。赵州破例都让他们吃茶去,不但令两个学僧疑窦丛生,连站在一旁的院主也疑情顿起,不禁追问道:“老和尚呀,来过咱们这儿的您叫他吃茶去,没来过的也叫他去吃茶,为什么呢?”
赵州冷不防大喝一声:“院主!”
院主一激灵,下意识应道:“师父,我在这儿。”
“你也吃茶去!”
三个禅僧突然有所醒悟。
禅释生活
赵州为什么对三人皆言“吃茶去”?
不管学僧曾经到没到过,赵州皆言“吃茶去”。这本来是一句平常的应酬话,因从赵州口中说出,禅僧们就费了一番心思品咂。赵州一连三次说“吃茶去”,意在消除僧人的妄想分别,只要随缘任运,平常自然就足矣。
俗世的生活,一样可以找到道的存在。人人自性具足,只不过被尘世污染得太重,来不及抹去心灵的蒙尘。修行就是用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来完成对自己心灵和行为的改造。利益在你自己,何不再“吃茶去”?
“赵州茶”为什么会被列为禅宗的四大门风呢?
“德山棒,临济喝,云门饼,赵州茶。”是禅宗著名的四大门风。而上面那则故事就是“赵州茶”的来历,这个公案在当时就引起了巨大反响。
赵州“吃茶去”与当时的茶道风行也有关系。自唐建中元年被誉为“茶圣”的陆羽《茶经》刊行后,禅僧皎然又吟出“三饮便得道”的茶道诗,后来卢仝的《饮茶歌》又风行天下,饮茶风尚普及权贵黎民。寺院僧尼更是无一例外。他们崇尚茶道的同时,又将佛家清规、饮茶读经与禅门妙义融为一体,“茶禅一体”由此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