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下午上完大提琴课后,景露还是去了江家。因为她觉得,就算为了一辈子都只为她而活的妈妈,她也必须得去。做人不能没有良心。一个月五千块的工资,可以让妈妈肩上的担子轻快许多。
走在去江家的路上,景露感觉像是回到了一年前,只不过今日的她心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不像以往的她,每一次来,心里的情感都会翻云覆雨地变化渗透。
只是郊区路上的栀子花依然没有变,清香如常。
江正浩家住在郊区一处风景优美、空气清新的大别墅里,他们家像美国的家庭一样,只有院子,却没有墙。按说,在中国,信任危机的时代,拥有这样可贵的信任感的人,应该很好接近,可为什么她永远猜不透江正浩高深莫测的心思,她永远不知道江正浩在想什么,所以他注定是她这辈子永远无法到达的距离。
以前都只是经过,可当这次她真正站在这座金碧辉煌的豪宅门口时,还是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
她深呼一口气,用力地敲了三下门,门板太厚,她怕里面的人听不到。
开门的人很和蔼,是一位五十多岁上了年纪的妇人,笑起来脸上会出现褶皱。她问“您好,请问您找谁?”
看着她的微笑,景露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下来,“您好,我是景露,是江正浩的同学,今天是来这里工作的。”
“哦!是景小姐啊。老爷和太太吩咐过了,您快请进。”老妇人有礼地招待。
景露低头说了声谢谢紧跟着老妇人进了大厅。
金光闪闪的吊灯,天花板上的圣母神像,金黄耀眼的壁纸,清一色欧式风情的家具,以及木质地板上所铺的绣了花的地毯,都让景露嗅到了豪华奢靡的气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景露总感觉还是好像缺少了点什么。
老妇人带景露上到二楼,因为设计的缘故,楼梯旋转的幅度太小,尽管扶住扶手,可景露还是在拐角处被绊了一下。她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老妇人扭过头来告诉她“老爷太太吩咐了,家务活什么的景小姐什么都不用干,景小姐就只管陪着少爷照顾好少爷就是了。”
景露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然后问道“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老妇人说“我是江家的内务总管,他们都叫我坤妈,小姐住在这里的时候有什么缺的少的都可以跟我讲。”
景露大吃一惊,“您说什么?!我没有听懂。我还需要住在这里?!”
老妇人倒没有露出什么表示不可思议的神情,“少爷有时候晚上情绪不稳定,爱砸东西,谁都劝不了,可少爷的眼睛又看不见,需要人陪着,所以您到时候就需要住在这儿,帮着老爷夫人劝着少爷。”
景露口头上答应着,心里却在想,你们家老爷夫人都劝不了,我又如何能劝得住呢,我在他心里又不是什么特殊的重要的人,如果我能劝得住他的话,又怎么会苦苦等了三年都没有结果,他又不重视我。
七拐八弯的楼梯一直走到三楼,又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景露觉得好像走了大半辈子,才刚走近江正浩的房门前,却听到摔砸东西和女仆劝喊的声音,坤妈快步走上前去推开了门。
地上一片狼藉,满是撕碎的字画、砸碎的瓷片和摔碎的玻璃渣子,江正浩的手里正举着一个珐琅花瓶要往地上砸,坤妈见势赶忙上去抓住了花瓶,一脸的无奈与怜惜,“少爷,这支花瓶是老太爷生前最爱的花瓶了,您就看在他老人家的份上,别把它砸了吧啊。”坤妈的语气里透着一丝不安与恐惧。
或许是砸累了,也可能是听进去了坤妈的话,江正浩慢慢的把举在头顶上的珐琅花瓶放了下来,坤妈顺势接了过去。江正浩的声音由嘶吼变成了低沉,他仿佛很哀伤,只轻轻说了句,“你们都下去吧”。坤妈向其他两个女仆使了个眼色,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景露一眼,悄无声息的关上门退下了。
他像是无比颓废般的,慢慢的坐到了地上。
景露一声不吭的走到他的身边,轻轻地蹲下来,握住了他的手。
曾经,在世界上这是她多么最想一辈子握住的一只手,她曾想象这手会是多么的温暖,可如今真正握到,景露才知道原来这手不但冰凉异常,而且上面满是划破的伤痕。
无声的泪从景露的眼眶里溢出来,落在江正浩的手背上。江正浩的眼睛虽失明了,可此刻的表情却是有一丝动容的。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景露带着哭腔像是乞求似得跟他说话。他听出了她的声音,江正浩的眼睛里忽然就闪过了一丝光亮,仿佛是喜悦,然后转瞬仿佛却又消失不见。
景露的眼泪哗哗的落下来,像是决堤的江河水,她的情绪也因此变得激动,看着江正浩的手上慢慢渗出鲜血,她痛哭流涕地抱住了他,哭的像个泪人一样,原来当她真正面对这个她下定决心要忘记的给她带来过伤害的少年的时候,她还是这么的懦弱无力。
奇怪的是,在她表白时就已经拒绝了她的他,此刻并没有推开她。
景露在哭,悠忽不定的思绪里,忽然就听到他说了一句“景露,我喜欢你。”
有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溢出来落在他的脸上,江正浩感觉到,是温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