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
金色刺眼的太阳悬挂在蔚蓝的天空,气温节节拔高。
伏城的街道宁静和谐,人们都躲在屋子里乘凉,除了几个做生意的摊贩,偶尔还能看见一两个打着纱伞窈窕走过的闺秀。
没话说酒家里空无一人。
昭熙将头支在柜台上,眼神迷离的翻着账本,不一会的功夫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青青见状立刻将手里的桂花糕塞进了昭熙的嘴里。
昭熙立刻就清醒了过来,一边迅速吃完嘴里的桂花糕一边给青青送去白眼。
“你这个败家子,这一块桂花糕能卖三文钱呢,哎哟喂,这日子没发过了嘿,我又白白损失了三文钱。”昭熙捂着隐隐作痛的心口,表情像是死了亲娘一样痛苦。
青青也瞪了昭熙一眼,“真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每天净赚十几两碎银子钱你还嫌不够多么。”
说着,青青拿了两块桂花糕塞进嘴里,挑衅似得的将鼓鼓的腮帮子展示给昭熙看。
昭熙立刻怒目圆睁,爆发出一声震动伏城的狮吼功,“林青青!你居然一口吃掉我六文钱,你还想不想看明天的太阳了?!!!”
枝头上乘凉小憩的白鸽吓得四散飞走,边飞边惊魂未定的扑腾着翅膀回头看去。
路边的小摊贩无奈的摇摇头,这每天啊都能听到那个铁公鸡昭熙吝啬的声音,他们早已经习惯了。
说起伏城,除了它鸟语花香的世外美景,与世无争和平安宁,其次能让人最先联想到的是一个酒家,名叫没话说酒家。
这间酒家是十五年前由两个外地来的夫妇开创的,当时那对夫妇还带着个三岁大的女娃,说是家乡发洪水屋子和田地都被黄沙埋在地下,所以到伏城来避难扎根来了。
那对夫妇为人和善,烧得一手好菜,吃的人都赞不绝口,好吃的没话说,故得了这么个没话说的名字,很快就在伏城打出了名声,赚了许多钱,酒家的铺面也是越办越大,日子一天一天红火起来。
不过,三年前那对和蔼可亲的夫妇去山间采药不慎坠崖,双双毙命。
从此,没话说酒家便改朝换代,由不知遗传谁吝啬基因的昭熙当老板娘,那些个喜欢赊账、赖皮、占便宜的老顾客便恨得牙痒痒。
昭熙一上任便立了几条新规矩:
一、不赊账。
二、不赠送。
三、不自带酒水。
四、不外卖。
五、不打折。
以前她父母亲掌管酒家的时候,这些都是可以的,有时赊账金额不大还能免了,那些个老顾客老油条一见没了便宜可占都气的不轻,可无奈整个伏城就它一家的菜既有特色又好吃,所以即使心有不忿,也只得忍气吞声的巴结昭熙。
伏城出了名的癞子史三子便是没话说酒家的常客,他好吃懒做又爱喝一口小酒,自从喝过她家秘制的桂花酿之后几乎天天都来打酒吃。
这不,说曹操曹操到。
史癞子一身许久没换洗的长衫,由青蓝色穿成了深蓝色,衣服随意扣了几个扣子,精瘦的胸膛敞开,头发脏乱,胡子拉碴,手上拎着个葫芦酒壶,脚上的布鞋破得都没法补了,不认识的人一定会以为他是个叫花子。
远远的听到史癞子哒哒走来,昭熙顾不得对青青的浪费发表长篇大论,早早的就拦在店外,双手叉腰,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样子。
“哟!小老板娘,你这是专门来迎接我啊,是不是看上我癞子了?这个好说,改日择个吉日咱们成亲吧,至于嫁妆嘛,我就勉强收下这个没话说酒家吧。”史癞子龇着一口大黄牙冲昭熙笑。
真是不要脸!昭熙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
“史癞子,你再胡说信不信我断了你的命根!识相的赶紧滚。”说着,昭熙抄起柜台上一把锃亮的菜刀就往史癞子下体比划。
史癞子迅速往后跳了一步,惊险的拍着胸脯。
好险好险,他史癞子三代单传,可不能就这么断了史家的香火。
“怪不得你都十八了还没人要,既是个母老虎又是个铁公鸡,若是谁娶了你一定会吃不饱穿不暖,连到窑子里喝花酒的钱都没了,我史癞子肯要你,你就该庆幸……哎!你别过来,你别冲动啊,那刀子可不是闹着玩的,救命啊!!!”
史癞子惊恐的跑出了没话说酒家,昭熙则提着菜刀把史癞子追的满街跑。
远远的驶来一辆马车。
那马车由两匹纯种白马牵引,马车宽两米长三米,乌金漆的圆顶,车身雕刻精致的花草鸟兽,浅蓝色的锦帘将马车内围得严严实实,车上坐着个十三四岁的驱马小厮,肤色白净,细皮嫩肉的。
史癞子只顾抱头鼠窜,没注意到徐徐驶来的马车,一头撞上了白马,摔了个四脚朝天,受惊的马儿立刻仰头嘶叫,两只前蹄子眼看就要踏上倒在地上的史癞子。
忽地,一名黑衣人将史癞子如拎小鸡一般拎到一边,这才免了一场血光之灾。
昭熙抱着手里的刀愣愣的看着面前的黑衣人,他好像是凭空出现似得,看的出他身手不凡,而且他一袭黑衣,头发高束,俊朗的五官散发着冷漠的戾气,还有腰间一把随时准备出鞘的长剑……
剑柄上麒麟腾云栩栩如生,剑鞘镶嵌红宝石,一个保镖都能有这么奢侈的佩剑,可想而知主人会是怎样的尊贵。
在看过这气派不凡的马车后,昭熙得出结论,马车里的人多半是皇亲国戚。
伏城鲜少或者说根本没有来过这么尊贵的人。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竟敢拦我家主子的路?”小白脸马夫扯着稚气未脱的嗓子看着手里拿着菜刀的昭熙。
那个黑衣剑客看着昭熙手里的菜刀,眯起狼一样的眼睛,右手悄无声息的握上了剑柄。
整个伏城还没有谁敢这么跟昭熙说话呢,本就在气头上的昭熙怒火如同被油浇,一下子涨了老高,也顾不得那个身手了得的剑客。
昭熙双手叉腰,气沉丹田。
“你这个小白脸怎么说话的,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怎么拦你的路了?这路是你修的么?这树是你栽的么?我站这么远怎么碍着你了?拦你路的是那个史癞子,关姑奶奶我屁事啊?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吆五喝六的,姑奶奶我不差钱!”昭熙唾沫横飞的朝小厮骂了回去,两只眼睛气的发红。
“你这个泼妇……”小白脸马夫也急了眼正要骂回去却被马车里的人制止了。
只见小白脸马夫恭敬的侧耳聆听马车里的人说话,连连点头称是,再次看向昭熙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副和善的脸。
“我家主子说了,不与你们计较,今天的事就算了,”说着,小白脸马夫从兜里掏出一锭银子扔给地上的史癞子,“这是我家主子赏给你的,就当是医药费了。”
说完,小白脸马夫驱动马匹正准备绕开昭熙往前驶去,谁知一身粉红纱裙的昭熙却猝不及防的冲出来拦住了马车。
还好小白脸马夫反应灵敏的将马匹牵制住,两匹白马才没从昭熙身上踏过去。
“你这个泼妇,你干什么,找死啊?”小白脸马夫显然被昭熙吓得不轻,惊魂未定的看着她。
昭熙淡定的上前一步,认真的看着小白脸马夫,“你既然给他银子为什么不给我?”昭熙指着史癞子说。
哈?
小白脸马夫和黑衣剑客张大嘴巴愣愣的看着昭熙,地上的史癞子见怪不怪的摇摇头。
铁公鸡果然名不虚传啊,不吃一丁点亏才是她的作风。
“我和史癞子一起拦了你的马车,凭什么只给他不给我?我也受到了惊吓,还有在这里耗费的青春损失费,以及你对我的人身攻击,再加上我身份地位高过史癞子,如此算来,你该给我两锭银子。”昭熙一本正经的朝小白脸马夫伸出两个指头。
小白脸马夫的眼角抽了抽。
这世上怎么还有如此厚脸皮的女子?刚才是谁说的不差钱?
马车里传来噗嗤一声好听的笑声。
有趣,有趣。
“你刚才不是说你没有拦我们的路吗?怎的现在又承认了?”小白脸马夫鄙夷的瞪了一眼昭熙。
“那你说我有没有拦你家主子的路呢?”昭熙反问。
“当然拦了!”小白脸马夫将下巴抬得老高。
“既然你都亲口承认我拦了,那就快把银子给我吧,就两锭,不多要也不少要。”昭熙向小白脸马夫摊开手掌。
“你怎么不去抢啊!”小白脸马夫咬紧后槽牙,手里的马鞭握得吱吱响。
看她穿金戴银的也是个体面人,没想到比地上的史癞子还要赖皮!
“给她一锭金子。”马车里又传来好听的声音,那声音温润如玉却又自然流露出一种不容拒绝的威严。
这声音真好听,昭熙感觉自己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大大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纹丝不动的锦帘。
马车里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应该是天仙的摸样吧。
小白脸马夫极不情愿的扔给昭熙一锭金子,趁着昭熙发愣的空隙策马与她擦肩而过。
马车的帘子随风飘起一角,昭熙只看到马车里一只青铜鼎升起几缕青烟,马车匆匆而过,留下一路清香萦绕在昭熙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