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没了苦等着黑山公,可直到晌午都没有看到他的人影。没了不知,那黑山公说是去打酒,打完酒却转道进了法王寺,此刻正在方丈室的门前酣睡呢。
方丈迈出大门,见门廊卧着一个醉僧,嘴里还哼唱着:“佛在我心中,得意悠悠哦……”
虽是故人,方丈的脸色却沉了下来:“阿弥陀佛,佛门弟子须持五戒:不杀生、不偷盗、不淫欲、不妄语、不饮酒。你在此公然饮酒,辱没佛门清规,成何体统!”
黑山公哈哈大笑起来,喝了一口酒后,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不屑一顾地说:“怎么,你还想像二十年前那样,赶我走吗?”
方丈双手合十,不愿与他争辩,只念道:“阿弥陀佛!”
黑山公却咄咄逼人:“你是不是怕我把过去的那些丑事都说出来,把我们之间的渊源说给那些小和尚听?”
“什么丑事?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没有分辨出来?为什么还要来这里?”方丈怫然不悦。
黑山公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怎么?我不能来吗?”说完,他仰头就往方丈室里走去。方丈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进去了。
二人进了方丈室,黑山公毫不客气地坐到了原本属于方丈的位子上,斜眼看着他说:“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
方丈却并不理会他,微微闭上眼睛,快速转动着手里的佛珠。
黑山公冷笑着:天下论佛大会,难道能不邀请我黑山公吗?
“你果然为此而来!”方丈猛地睁开眼睛,精光四射,警惕地问道,“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黑山公冷冷地说,拔开壶塞,往嘴里咕咚咕咚灌了几口酒,“二十年前,我们师兄弟为了代表寺里参加论禅大会,争得你死我活,当时情景我至今难忘。”
方丈苦笑道:“论禅乃我佛家传统,所谓不辩不明,每个僧人都希望能站到论禅大会的讲坛上,为我佛法之发扬光大,殚精竭虑。你今日重新提及此事,又有何意?更何况,我当日并未与你争抢,那都是师父的意思。师父认为你曲解佛经,胡乱阐释,会把信众引入邪道,所以才安排我去论禅。”
黑山公嗤之以鼻:“佛无定法,凭什么说你是对的,我就是错的?”
“若不是你使了见不得人的伎俩,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他的眼中放射着寒光。
“师弟,此话怎讲?我自问并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你为何怨恨我至此?”方丈一语道破玄机,原来这古怪和尚竟是他的师弟。
“没做对不起我的事?”黑山公冷笑着,“那就当我对不起你了吧!”
方丈心中一凛,苦口婆心道:“既来之,则安之,法王寺的大门永远对你敞开。只是弟子们秉性纯善,且年幼无知,你不要因为你我之间的恩怨,而将他们牵涉在内。”
黑山公冲着方丈竖起了大拇指,却语带讥诮:“大师兄果然神机妙算,你早就猜出我会把你的弟子拉到手下了?”
方丈加重了语气:“我只希望你不要利用这些孩子的善良。”
“我看没了这孩子不似我当年,倒有点像当年的你。”黑山公坏笑道,“我就是要把当年的你变成当年的我!他会代表我来参加这次的嵩山论禅。”
“你……”方丈脸色苍白,“师弟,求你收手吧!没了是无辜的,你不该这么利用他。”
“那你为何处处袒护空空?难道你就公平吗?你口口声声慈悲为怀,礼义仁孝,到头来不过是骗人的妄语罢了!”黑山公盛气凌人地反击。
眼见方丈气结,黑山公站起身说:“收起你那伪善的面孔吧,我不会再相信你。没了这个徒弟,我收定了!”
望着黑山公扬长而去的背影,方丈的心情异常沉重。他太了解黑山公的个性了,他向来刚愎自用,一旦决定下的事,除了他自己,恐怕谁也改变不了。今天他既然说出这番话,想必没了已经落到了他的手里,现在只盼着没了能够意志坚定,拒绝他的要求。
可是,想到没了痴迷佛法的性格,方丈只能对着佛像长叹一声:“阿弥陀佛,请求佛祖保佑没了。”
没了并不知道方丈正在为自己忧心,如果知道的话,他说不定会改变主意。可正因为他不知道,所以当他看到黑山公回来的时候,仍然满心欢喜。
“师父,你终于回来了,我已经等你三个时辰了。”没了激动地说。
黑山公仰天大笑:“哈哈哈!要做我的徒弟,等三个时辰算得了什么。”
“师父,你说拜你为师后,就可以给我看你的独门绝学了,那何时才能让我看啊?”没了迫不及待地问。
“这个……”黑山公看到没完正拿眼角瞥他,于是把手一扬,“小胖子,去采点儿野菜和果子来,我还没吃饭呢。”
“为什么让我去?”没完不高兴地说,“我也是你徒弟啊,我也要看!”
“这秘诀只能一个人一个人地看,你先去采野菜,等没了学会了再给你看。”黑山公不耐烦地说,“你还站在那儿做什么?快去呀!”
“师兄快去吧,等我看完就给你。”没了急忙推着没完出门,然后又坐到黑山公的面前说,“师父,现在可以看了吧?”
黑山公探头探脑地往外看了看,发现没完已经没影踪了,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本线装书,交给没了。
没了翻开书惊讶地说:“师父,怎么就一页?!”
黑山公漫不经心地说:“现在,你就学这第一招就行了。”
没了看着书上写的内容念道:“山之坚,摧于内……这话怎么讲?”
黑山公得意地说:“再坚硬的山,内里碎了,它也就完蛋了。”
没了张大嘴巴,呆呆地说:“这是什么考题?而且,似乎和佛的意思相去甚远。”
黑山公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不开悟,这句话说穿了,这是指取胜的方法。再说明白一点,就是拉肚子!等比赛那天,你让空空突然腹泻,不就可以取胜了吗?”
“师父!”没了惊叫起来,“这可是歪门邪道。”
“呸!”黑山公狠狠啐了他一口,“什么邪门歪道?就因为不是寺里那老秃驴教给你的东西吗?不想学也可以,你别去参加论禅大会了!”
没了一听不让自己参加论禅大会,急得差点儿哭出来,急忙辩解到:“可是……可是你说我代表你参加论禅大会的话,就不用再跟空空争了啊。”
“没错。”黑山公高深莫测地说,“可我又想了一下,你为什么不先参加寺里的比赛呢?我们先把空空搞定,他输了你再参加论禅大会,这样不就少了一个对手吗?这不好吗?”
没了支支吾吾地说:“这……我们不能用这种手法。”“这是为师二十年来的经验。”黑山公不置可否地说,“别忘了,是你求我教你的。要是没这个能耐,就早点儿走人!你这个徒弟我还不想收呢。”
眼见没了犹豫不定,黑山公又使出了激将法:“你不敢和空空比试,是吗?那你永远都只能是他的替代品,是他们愚弄的对象。理由只有一个,就是你没有空空厉害!难怪连方丈都偏爱他……”
“不要说了!”这话犹如点中了没了的死穴。他捂着耳朵,泪水喷涌而出。
黑山公停下了,他满满地喝了口酒,晃悠着脑袋开始唱起来:“万事在我心中,得意悠悠哦……”
没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撕扯着手中的树叶。往昔的一切开始在脑中浮现,他喃喃自语道:“我真的不想和空空争了,可为什么还要这样?其实,从一开始,大家就希望代表法王寺参加论禅大会的人是空空。他那么聪明,还有一身的好武艺,而我……什么都不是。”
望着没了默默落泪的样子,黑山公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继续唱着他的小曲儿。
接着,没了好似下定了决心,站起身来坚定地说:“师父,我决定了,我要战胜空空!”
“哈哈哈!”黑山公得意地大笑,“这才是我的好徒弟嘛!来来来,既然你已经学会了第一招,我再来教你点儿其他的吧。”说完,他从床底下翻出一本厚厚的佛经,开始认真地讲解。
虽说这黑山公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可对佛经却研究很深,讲起经来口若悬河。而没了年纪虽小,对佛经也很是痴迷,现在听着他讲经说法,不由得入了迷。
这一老一少窝在树屋里讲经说法倒也融洽,但一直蹲在屋后偷听的没完可就不这么想了。
刚才黑山公让他出去采野菜,但其实他根本没走远,而是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待片刻后,又悄悄折回到屋后偷听,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真真切切。当他听到黑山公撺掇没了算计空空时,真恨不得冲进屋去揍他一顿。可他知道,自己必须冷静,因为他得让黑山公自己露出狐狸尾巴,这样才能让没了真正清醒过来。
不过,想算计空空也没那么容易。因为没完决定,从此刻起,他要寸步不离地跟着黑山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