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就够够干完农活,低着头慢吞吞地往回走。一位邻居喊他,他抬头一看,是借给他母亲被子的那位。
“进来坐坐,好吗?有话跟你说!”这位邻居说。
就够够都不敢相信人家是在跟他说话,因为他妻子把人都给得罪光了,但这位邻居确实在用诚恳的目光望着他。
他迟疑了一下便随邻居进了屋。屋里陈设简单,但桌上已摆好酒菜,几位邻居正围坐在桌前,见他进来,大家给他让了个位子。
就够够一看,这里面有借给他母亲被子的,有借给他母亲桌子的……
他想对大家说声谢谢,也想对大家说声抱歉,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一位邻居说:“我们是不敢再帮你母亲了,但她老人家实在可怜,就快入冬了,你想办法给她弄张床吧!这么大岁数老睡地上,不行啊!”
另一位邻居说:“也给她一张桌子吧!就是你们家不用的破桌子也行啊!她的锅啊,碗啊,全放在地上,旁边就是猪圈。我那天看见她刚煮好一锅红薯饭,就被猪给拱翻了。”
“给她一床被子吧!”“给她一件棉袄吧!”邻居们说。
就够够突然哭了起来,大家都不好再说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邻居突然站起来,说:“哭什么哭?堂堂男子汉居然让一个娘们儿欺负成这样,让自己母亲过这种日子。”
就够够摇头叹息:“唉!谁让我没用呢?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现在靠老丈人接济,想挺直腰杆也难。”
邻居说:“那也不能像孙子,臣服于妻子的裙下。你把我们男人的脸,可都丢尽了啊!”
就够够十分惭愧,说:“我也不想这样,可是……”
一个邻居拉他坐下,并为他斟满酒说:别发愁!
我告诉你一个法子,保证可以扳回面子。就看你有没有那个胆子。
就够够说:“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就是没那个胆。”
邻居说:“你先喝点酒,胆子就会壮起来。壮了胆后回去,虎妞要是骂你,你就抽她个嘴巴子,保证她以后不敢了!”
就够够一听害怕极了,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那样她反会抽我两个嘴巴子!”
邻居说:“那你就抽她四个!总而言之,你一定要压过她。”
就够够半信半疑,问:“真的管用吗?”
几位邻居异口同声地说:“肯定管用!”
就够够终于下了决心,说:“好!我试试。”
说完,他连续喝了三杯,起身走到了门口,可一想起老婆的横劲,就又吓得退了回来。
邻居们问:“抽她了吗?”
就够够胆怯地说:“我不敢……”
邻居见他浑身打颤,便说:“还没抽呢,你就抖成这样?”
就够够说:“我平日被她骂惯了,想到她就害怕,哪来胆子跟她对抗?”
邻居们摇头叹息:“我们也没辙儿了!你等着被她欺负一辈子吧!”
就够够越想越窝囊,满腹委屈,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这时,大家忽然听见一声:“阿弥陀佛!”
邻居循声望去,只见空空等人站在门口,他欣然起身,恭敬地说:“三位师父里面请!”
空空等人进入房中。
就够够晃着脑袋说:“他、他们我都见过。”
邻居推了他一把说:“空空师父是御封的小神僧。他天生聪慧,妙计很多,你求求他,一定能有办法。”
就够够起身拱手道:“哎呀!失敬!失敬!空空师父,求你帮帮我,我想教训妻子,可喝了酒都没胆……”
空空用同情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说:“男人欺压女人,固然不对;女人欺压男人,也同样不该。我想了个好办法,帮你们夫妻调合一下,让你们彼此尊重,相敬如宾。”
就够够感激地说:“好啊!好啊!”
空空说:“你的妻子凶悍,什么都不在乎,她还摔碎伽蓝佛……”
就够够紧张地说:“这是要招来大祸的。”
空空说:“您也可以趁此机会帮助她。”
就够够连连摇头,说:“借我个胆也不敢啊!我看见她就腿软。”
空空说:“那我就借给你两个胆。”
就够够问:“什么胆?”
空空说:“第一,佛祖保佑你。第二,伽蓝佛保佑你。”
就够够说:“关公保佑我,我心里踏实。”
空空说:“等一会回去,你就扮演关公。”
就够够皱着眉头,问:“扮关公干什么?”
连就够够自己都不敢相信,他扮的关公竟然那么像!他手提大刀,猛然转身,如天神下凡,空空他们和邻居都拍手称赞。
就够够一捋胡须,挥动大刀,说:“某本天上的菩萨,佛祖派某下凡视察,民间若有人欺压丈夫,关某挥刀便杀!”
说完,他便“霍霍霍”连挥数刀,众人再次拍手称赞。
一个邻居假装女人说:“奴家没欺负丈夫。”
就够够点了点头说:“好!好!好!关某去也!”
众人又是一阵掌声。
就够够返身问:“我演得怎么样?怎么样?”
没了夸道:“哎呀!不管是捋髯,还是挥刀,都是一个活关公啊!”
就够够仍然信心不足,说:“可是,我总觉得,总觉得……”
空空鼓励他说:“去吧!根据你刚才的表演,我们一致认为,你肯定能成功。”
就够够慢慢有了信心,刚要出门,又问了句:“还有酒吗?让我再喝两口壮壮胆。”
喝完,他把酒杯一摔,便扛着大刀出了门。
到了家门口,他把门拍得山响,虎妞一边拉门栓一边说:“你死到哪去了?饭菜都给你留着,也不回来吃,混到三更半夜,你是不是皮痒了?”
门一开,扮成关公的就够够手提大刀闯入,大吼一声:“呔!”
虎妞吓坏了,连退数步,定神一看,来者不是就够够,便问:“你是谁呀!”
就够够捋着胡须,装着关公的腔调说:“某本天上的菩萨,佛祖派某下凡视察,民间有谁欺压丈夫,关某挥刀便杀!”
说完,他舞动大刀像是要杀人。
虎妞吓傻了,屈膝跪地,一个劲地磕头,说:“菩萨你走错门了!我对丈夫向来很好!”
就够够用戏腔说:“此话当真?”
虎妞连忙点头,说:“当真!”
就够够强忍住笑,说:“那你是否温柔娴雅?”
虎妞不敢撒谎,忙说:“我,我可能算不上温柔娴雅,今天还摔了您的神像,请您饶命啊!请您饶命啊!”
说完便一个劲地磕头。
就够够强忍住笑,说:“看你心诚就饶了你。切记!从今往后,一定要对丈夫好。”
虎妞唯唯诺诺地说:“一定!一定!”
就够够说:“关某去也!”
虎妞磕头恭送,说:“菩萨您走好!”
就够够唬过妻子,很得意,转身便要离去。虎妞抬头偷偷看他。就够够一个大意,脚提低了,被门槛给绊倒,痛得大叫:“哎哟!”
虎妞起身欲扶,但又害怕,便远远地站着问:“菩萨,您摔痛了吗?”
就够够脱口而出:“痛啊!”
虎妞察觉有异,心想,关公刮骨疗毒,都没哼一声,菩萨怎么会叫痛?
就够够行头太重,吃力地撑身爬起。
虎妞问:“菩萨,您真的摔痛了?”
就够够顺口回答:“人是肉做的,哪有不痛的?”
虎妞疑惑地盯着他看。就够够心中一慌,帽子落地。他以为穿帮了,只好冲着她傻笑。
虎妞认出是丈夫,顿时火冒三丈,一把揪住就够够,又打又骂:“好啊!原来是你这个死鬼啊!装神弄鬼吓唬人!你是吃饱撑得慌,还是活得不耐烦了?”
就够够抱着头喊:“好疼啊!别打了,别再打了!”
虎妞边打边骂:你不是菩萨吗?菩萨哪会疼呀?
菩萨哪会疼呀?
就够够边闪边说:“菩萨不疼,就够够疼。不要再打了,会打死人的。”
虎妞说:“菩萨才不会死呢!”
说完又继续踢打,一边打一边数落:“人家欺负我,你不仅保护不了,还装神弄鬼来吓我。”
就够够一边躲闪一边说:“哎呀!我只是……只是跟你闹着玩的!”
虎妞越打越气,满腹委屈,忍不住哭了起来,边哭边说:“老娘叫你闹着玩!闹着玩!你那么有种,怎么不去跟别人闹着玩?就会欺负我!”
就够够喊了声:“我没有啊!”
虎妞继续打,没有停止的迹象。
就够够缩成一团,屈膝下跪,苦苦哀求:“娘子,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虎妞双手叉腰逼问:“说!是谁叫你干的?”
就够够跪在地上,低着头说:“没、没人叫我干,是我自己觉得好玩……”
虎妞的手也打酸了,便扔掉了扫把,余怒未消地说:“你喜欢玩是吧?今晚就在这儿好好玩,给我跪着,双手把刀举高,不准上床睡觉!”
就够够一语不发,低声啜泣。
虎妞吼叫着说:“听到我的话没有?”就够够赶紧说:“噢!”
虎妞“哼”了一声,说:“没事找抽!”
就够够低声下气地说:“是是!你抽我吧!娘子。”
虎妞生气地说:“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我嫁给你,真亏!”
就够够附和道:“是是是!太亏了。”
虎妞说:“成亲前,你养母说,你的亲生母亲很有钱,可成亲这么多年了,她一文钱也没给过我,你妈就是个守财奴。”
就够够说:“对!我妈是守财奴。”
虎妞又针对他说:“还有你,居然欺负我。打自己的嘴巴!”
就够够开始打自己的嘴巴。
虎妞仍不解气,嚎啕大哭,边哭边说:“打!给我往死里打。”
就够够就一左一右打了起来。
虎妞还在那儿喊着:“打打打!”
就够够涕泪纵横,扮关公时画了油彩的脸此时已经哭花。
空空他们和邻居躲在他家窗外看了很久。
空空轻叹一声:“功亏一篑啊!”
一位邻居小声说:“够够这回真惨了!”
虎妞无意间朝窗口扫了一眼,一位邻居便紧张地把头缩了回来,说:“空空师父,快走吧!要是那母老虎出来,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空空不忍离去,说:“咱们不能撂下他啊!”
邻居说:“虎妞太彪悍,脚慢的要倒大霉。”
说完便跑回了家。
没完劝空空:“咱们也走吧!”
没了也说:“今晚的火大,咱们救不了了,改天再说吧!”
他俩强行把空空拉走,空空还不时回头观望。
一行人又回到邻居家。
没了垂头丧气地说:“再战,再败。我们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
没完说:“空空,我们不能再这么做了。每失败一次,都给别人添一份麻烦。”
没了也说:“算了!回去吧。”
可邻居们却不让他们走。
一位老人说:“和尚师父,你们真应该治治这个女子,她搞得街坊四邻都不得安宁啊!”
一个年轻人说:“要是不镇住她,不光就大娘受苦,就够够这辈子也要被她折磨死了。”
空空说:“大家别急!让我想想。你们能不能告诉我,这个虎妞为什么这么恨就大娘?”
一个邻居说:“不就是嫌就大娘家里穷,就够够没本事吗?她娘家比这里好,就觉得亏了,根本没拿就大娘当人看。”
另一个邻居说:“听说就够够出生后不久,就大娘就把他送给别人抚养,差一点死在外面,所以,就够够和他娘也不亲。”
这家女主人说:“听说虎妞嫁过来时,就大娘答应给她很大的一笔钱,此后却再也不提了。”
空空说:“什么钱?”
女邻居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空空想了想,说:“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