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佛钟的威压虽依旧强势,却再也无法奈何辰云。他那弯折的身子在笑声中慢慢地直了起来,眼中早已经没了惧意,反而有着极为得意的嗤笑。
相比之下,老和尚就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的面色发红,青筋毕露,背后的佛光越发黯淡,承受着运用万佛钟的巨压,身心几欲碎裂。
“师弟!”
一声竭尽全力的大喝自老和尚口中发出,那一瞬间,万佛钟的威压竟再次增强,辰云好不容易直起来的身子再次被压得弯下去,两脚所踩的地面砰的一声深陷进去数丈。
“老和尚,你压不住我的!”辰云狰狞地笑着。
“这可不一定。”
就在这时,自上空蓦然传来了一道佛音,辰云一愣,目光向上一瞥,看到那金刚不坏之身伸出的一掌,眼中的笑意顿时消失全无。
“大力金刚掌!”
怒吼声中,觉色的身影骤掠,随着他伸出的那只手,一个巨大的金色手掌自虚空中浮现而出,栩栩如生,带着无比的威势,宛若真正的神佛的手印。
手掌落下的瞬间,就如一座古老的青山压向众生,产生的威压丝毫不弱,有种十分迫人的气势。
辰云的双脚下,砰的一声地面再次下沉,恐怖的威压将那刚刚浮现而出的因果线瞬间压回虚空,好不容易凝聚出的几缕妖魔之气眨眼间便灰飞烟灭。
“秃驴,你们压不了我!”辰云的脸部扭曲,身上的肌肉暴涨,拼命地要直起身子来。
然而,被压制住了因果线和妖魔之气,辰云到底还是个天妖,不可能抵挡得住如此巨大的压力。
砰!
金色的手掌猛地拍在了万佛钟之上,巨大的力量汹涌而出,原本凝滞不动的金色大钟,轰然落下。那一瞬间,整座小虚山都狠狠地震颤了,已经露出坚硬岩石的地面被压得粉碎,辰云整个人被死死地压在地面上。
轰隆!
万佛钟砸在地面,将辰云罩入其中,一声嗡鸣悠长的钟声缓缓传出,佛音四溢千里之外。此后,整个小虚山便陷入了沉寂之中。
“师傅,你没事吧?”小沙弥立刻跑了过来,一脸担心地扶住即将倒下的老和尚。
“我没事,你去看看你师叔,他那一掌拍在万佛钟上,怕是受到不小的反震。”老和尚摆手说道,似没什么大碍,但实际上,其背后的佛光已经隐隐有崩碎的迹象。
小沙弥见此,也不多说,立马赶到觉色的身边,然而当他看到觉色的模样时,脸色立马变了。号称有着金刚不坏之躯的师叔,此刻竟口吐鲜血,躺在碎石中奄奄一息。
“怎么会这样!”
小沙弥眼中有着惊恐,心中十分慌乱,他看了一眼受伤的师傅和师叔,深吸了一口气,强镇定下来,小心翼翼地给觉色服下丹药。小虚山现在,只有他能挑起重担了。
这一瞬间,这个天真的小沙弥终于长大了许多。
远处,阿凝的目光看着那半透明金色的大钟,眸中满是复杂之色。她站起来,慢慢地走到万佛钟边缘,看着里面昏死过去的辰云,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他要一直被关在这里面吗?”阿凝开口问道。
“如若他无法消去心中魔念,便要一直镇压在万佛钟之下,永世不得超生,直至化为佛钟上的雕纹。”老和尚勉强站起身子,双手合十说道。
“雕纹……便是这些么?”阿凝的目光落在那金色的大钟上。
那里有一个个狰狞恐怖的身影,有千奇百怪的人身,也有三头六臂的巨魔,光是看一眼便觉得心生寒意,仿佛那雕纹随时都会活过来一样。
“这上面的每一个妖魔,都曾经是为祸世间的源头,犯下滔天大罪。后来被万佛钟镇压,却不思悔改,消除不了魔念,最后变成了其上的雕纹。”老和尚慢慢说道。
阿凝沉默不语,双手拂过那金色的大钟,眸中满是黯淡之色。
“施主,恕老僧冒昧地问一句,你是他何人,为何如此关心他?”老和尚开口问道。
“我……是被他救了的人。现在,是无依无靠的人。”阿凝的声音很低,听得出来她心里很不好受,她甚至在想,若是那时候辰云直接杀了她,事情会不会变得稍微好一些?
老和尚见此,道了一句阿弥陀佛,说道,“既然如此,施主不如就在小虚山住下吧,消除魔念,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那就多谢了。”阿凝点点头,目光却不曾在辰云的身上离开。
老和尚会心的退走,不再打扰,有万佛钟镇压在此,辰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从其中逃脱。历史上那些被万佛钟消磨的妖魔,足以证明这一点。
小虚山回归了平静,再无任何动静,当夜晚降临的时候,宁静而安详的气息笼罩了四周。
夜空中闪烁的星辰洋溢着微光,照亮了整片大地。小虚山的某个小草屋里,觉色面庞扭曲地躺在床上,眉头几乎拧在了一起。
“哎,你轻点,我骨头都断了,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觉色嘴里叫喊着,身体上传来的一阵阵剧痛让他的额头沁满了汗水。
“师叔,你别乱叫了,这药膏是师傅亲自为你做的,对身体的恢复极有帮助,必须每天涂抹十遍,让药效彻底渗入身体内部。”小沙弥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一堆又粘又黑的东西涂在觉色的身体上,鼻子里却堵着两个塞子。
“真是的,他就不能把这药膏做的好闻一点吗?这么黑也就算了,还这么臭,我以后得洗多少遍才能洗去这种味道。”觉色不满地说道。
巧的是,老和尚正好从屋外走进来,听到自己师弟的抱怨,当即脸色就沉了下来。
“戒愚,给我用力涂抹,否则药效无法发挥完全,你师叔今后就要留下不小的后遗症。”老和尚铁着脸说道。
“是,师傅。”小沙弥认真地点头,不敢有一点马虎。
很快,便有一阵凄惨的哀嚎传出,仿佛什么人在受刑一般。觉色的眼中带着痛楚,身体发烫发红,一股股热流不断地从身体外涌进来,那被震碎的骨头和经络在这股热流中慢慢地恢复着,同时伴随着极大的痛苦。
“觉远,你个老和尚,敢这么对我!”觉色大喊大叫着,哪里有半点佛门弟子的样子。
“这是对你的惩罚,早之前我就提醒过你,此事很重要,你却当成耳旁风,还激怒了他,使之魔念更深,若是他今后不能消除魔念,你也一同和他化作万佛钟上的雕纹好了!”老和尚语气沉沉地说道,脸上没有一点同情的表情。
觉色听此,一点都不敢说话了,就连喊痛也不喊了,直接两眼一闭,装作什么都听不到的样子。
“哼!真不知道当年老祖为什么会收你做佛门弟子。一个又不念经,又不坐禅,还天天出去花天酒地的人,居然也是修佛的,说出去都要笑死人了。”觉远毫不客气地骂道。
身为后辈的小沙弥不敢插嘴,自顾自地替师叔涂抹上药,至于觉色自己则更厉害,和死人一样躺在那里,任凭老和尚怎么说他都不动一下。
或许是说的有些累了,觉远骂了几句后便不再骂了,扭头离开了屋内。
“师叔,师傅走了。”小沙弥左看右看,确定觉远真的走后,才小声地说道。
觉色两眼一睁,立马啐了一口骂道,“老秃驴!”
小沙弥只觉得有些好笑,说道,“师叔,你以前真有师傅说的那么混蛋?经常打架还去青楼?”
“啊呸!你听他胡说八道,这个老和尚以为自己念了十几年的经就真成佛门弟子了,想当初我入门之后,第一天,你那好师傅带着我去城里装少爷,戒律犯了不知道多少,每回惹了事情还往我身上推,说什么老祖不会怪罪刚入门的弟子。真是狗屁!”觉色恨恨不平地说道,要说真混蛋,十个觉色也比不过当年的一个觉远大少爷。
“那方才师傅说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吭声呢?”小沙弥好奇地问道。
觉色听此,脸上的愤恨慢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忧愁,“你师傅说的话没错,在这件事情上,我的确很混蛋。原本以那少年的魔障,消除掉还是有很大可能的,只是如今……”
“唉,是我把他推向了魔道啊!”觉色叹了口气,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