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想跑,给老子追。”
风从耳边吹过,沿途的风景在眼前掠过,我的长袖在风里翻飞,身后,女子用颤抖却又坚定的声音不断催促着身下的马匹跑快一点,跑快一点,再跑快一点。和香雨日日相对五年之久,我竟从不知道她有如此好的骑术。抢匪们紧追不舍,她左躲右闪,虽被逼得渐渐脱离了回归的路线,一路往泌阳岭奔去,却始终和抢匪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我呼吸着空气里带来的泥土气息,丝毫没有逃跑的惊惧,这擦身而过的高山峻岭是我前世今生都不曾见过的美景,迎风奔驰的快感也让我心情舒畅。我觉得身下的马匹似乎飞起来了,我似乎飞起来了,我不由得闭上了眼,缓缓伸展开我的双臂,也许铁达尼号上的露丝站在船头迎风而立时也如同我此刻的感受。
“小姐!”
香雨惊惧的叫喊让我睁开了眼,最后一眼看见,是她立在崖边伸长手绝望的脸;最后一次感受,是我迅速下坠的身体;最后一次想到,是这一回,我真的该死了吧!
高大的林木,茂密的枝叶,遮挡了炙热的艳阳,为这一方天地送上阵阵幽凉。河边的岩石上,一动不动地坐着一人,已是两个时辰之久。
夏风吹过,偶尔掀起他那长长的黑纱斗笠一角,仔细观察,就可以看到显露出的几缕长发竟和他身上的长衫一样,雪白雪白。
他是位老人吗?可是就算坐着,也能看出那身躯是何等的挺拔健硕。是年轻人吗?那又为何白发缕缕?也许正因为如此与众不同,他才戴着黑纱斗笠隔绝世人异样的眼光。
忽然,斗笠下的眼轻轻地眯了起来,因为这双眼视线所及的泌阳河里,顺水而下,是丝丝鲜红。那是血的颜色。只是一瞬间,眯起的眼又恢复如常。盘坐的身影依旧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不动。
风继续吹拂,林间的叶,因为风的抚触,发出轻柔的沙沙声。半个时辰又很快的过去了,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同,只除了那仍旧不断从上游顺流而下的鲜血。
“唉……”
几不可闻的低叹消失在风里,看上去已经化成人型雕像的身影悄然地起身,沿着河畔向上游走去。
我死了吗?是死了吧!
撕裂般的痛让我不由自主皱紧了眉头,想移动自己的身体,却无能为力;想表达自己的疼痛,也没有力气。耳边是哗啦啦的流水声,呼应着我全身的痛,让我的神经末梢越绷越紧。
没想到死了还那么痛,这里是哪里?奈何桥边吗?这哗啦啦响不停的,就是忘川的河水声吗?听起来似乎和尘世间的水声也没有什么不同嘛。真的好痛,痛得我真想一死百了,可是我已经死了,那该怎么办?为什么还不给我喝孟婆汤,我真的痛的快魂飞魄散了,不晓得鬼痛死了,又会变成什么?
“唉……”
几不可闻的叹息声转瞬即逝,但还是被我这早已被疼痛折磨到高度敏感的神经给捕捉到了。
谁?是谁?孟婆吗?我终于要喝汤了吗?
一丝温暖透过我的眉心传递到我冰凉的身体里,心脏突然猛烈地跳动了一下,又再次回归微弱。我能感觉到自己被人抱起,又放下。身体从冰冷到温暖,又再度冰冷,这让我感觉——很不爽。
“唉……”
又是一声低叹。
是谁?到底是谁?干吗一个劲儿的叹气呀?我努力再努力,努力再努力,终于睁开了自己的眼睛,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越走越远。
别走,你别走。
我在心里怒喊,却只能疲累而痛苦地再次闭上了眼。
你还没给我喝孟婆汤呢,为什么做了鬼还那么痛啊?
一望无际的花海,像白色的海洋,风起时,翻越出层层波浪。似浓郁却又清甜的花香味儿,弥漫于天地之间,抚慰了我犹如被人大卸过八块一般强烈的痛楚感。
我再度醒来,入眼的,便是这般的美景。遍布全身的痛让我无法移动自己分毫,但是身下所躺之处却能让我睁眼即有美景入目。满身的痛,也不妨碍我贪婪地用双眼荼毒这片花海。
美,好美,真的好美!
无论天堂还是地狱,这里若就是我亡后的归处,我真是死而无憾了。
心中不停惊叹着。恍惚中,花海的远方隐约看见一抹白影朝着我的方向缓缓地移动过来。白影渐渐地近了,我看见了一个男人。因为他穿着白衫,若不是头上的那顶黑色斗笠,他大概就和这片花海融为一体了。
神仙?
狱使?
他越走越近了,近到我足以看清他掀起的面纱下那张生平所见最美丽的脸时,我除了彻底呆滞,还是彻底呆滞。
挺拔修长的身形,翩翩若柳;一张绝色雪颜苍白到几近透明,唇极红、就像抹着最艳丽的膏脂,眸极黑、流光飞舞、深似寒潭;最特别的,是那一头随意披散的白发,在阳光的照耀下,闪动着银色的星芒,如同在他周身镀上了一层耀眼的光辉。刚才还绚丽到夺目的花朵,顿时相形失色。
还有什么语言能形容我眼前的这幅画面?还有什么词组能赞美我眼前的花容月貌?一瞬间,我彻底忘记了身上的痛楚,脑袋心脏一律暂停罢工。如果有镜子,我相信我能看到一个一脸白痴状、还忍不住滴下口水的自己。
无论天堂还是地狱,他的身旁若就是我亡后的归处,我真是绝对绝对的死而无憾了。
“唉……”
几不可闻的叹息从那美丽的红唇中逸出。寒冰一样的眼神,凌厉地穿透我紧紧盯视他的眼,像一把锋利而无形的剑,直刺我心。
“咚”
心,颤抖了一下。
他的眼,没有温度。他的脸,没有喜怒。像被冰封了千万年,带着满身的寒霜,一步一步向我更近地走来。莫名的,我觉得自己的心开始绞痛起来。
“你是谁?”
这屋子里还有别人?我努力在这简单却雅致的房间里寻找。可是,除了圆桌、立柜和我所躺的这张床,我只看到推门而入的绝世美男一人,当然,如果他是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