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相知也没有想到,曹薇坠河事件会因李潇偶然被确认怀孕而囫囵了结。
皇后找来的仵作还算靠谱,单从死者的外观来看,腹内积水并不多,鼻腔和口腔里只灌进了极少量的水草和泥沙,指缝也很干净,倒不像是失足坠河后在水里剧烈挣扎过的,而像窒息后被人撂进水里的样子。
许是瞧着李潇昏迷不醒,又刚被御医把出喜脉来,太子一副大喜过望的模样,便未急着将罪名安到她身上,只说需要进一步的检验才能做论断。
不过私下里,秦相知还是请了君汀推荐的那个生兆威,暗中对曹薇的尸体进行了检验。不知生兆威用了什么方法,竟从曹薇的身体里检测到“醒脑香”的残留。
“醒脑香”这东西可谓亦正亦邪,取少量混在一般的檀木香里,偶尔吸食一下确实有助于安神醒脑,对神经衰弱之类的症状有一定疗效。前提是,需要极其严格的控制用量。
倘若用量过大,或吸食过于频繁,则会导致脾虚,外在的表现就是情绪不稳定,易怒、易焦虑,时间长了还会产生幻听,甚至自残或自杀倾向。
这就能解释曹薇对李潇的态度为何会在近期内突然变的极其反常了。
至于东西是谁给的,秦相知用肾也能猜出个大概。只可惜现下的形势,她没能力,也没那个精力去查。
当日李潇被查出喜脉,太子欢喜的什么似的,奔到尚在昏迷中的李潇身边,拉着她的手不停唠叨:“听见了吗?御医说你有孩子了,本宫的孩子!”
又听御医说她身体虚弱,需要静养,连忙打发了太子妃以外的一干人等。亲自喂了药,在李潇床边来回踱了会子步,又开口跟太子妃提升等的事,说自己明儿下了早朝会亲自跟皇上请求。
接着就有了李潇半昏半醒之中听到的一段争吵。
这几天,秦相知抽空都会到李潇这边走一趟。今日一进门,见这屋里又比昨天多出一堆有的没的包裹,不禁摇头,心说这太子也是有些神经过敏了,一听御医说李潇身子虚弱,补品补药不要钱似的往这边堆,真要等孩子生出来,恐怕这边直接挂个招牌就能开铺子了。
要说东宫这帮女人争宠手段一流,偏偏肚子不太争气,要么死活怀不上,要么好容易怀上了,不是意外滑胎就是习惯性流产。太子也快三十的人了,如今膝下只有一个儿子,还是有次酒后没把持住,与某个宫女一夜贪欢之后所出。这事儿在当年也算一段桃色八卦,若非东宫子嗣实在单薄,这孩子断断是留不住的。只因那宫女样貌才智平平,又有狐媚惑主的嫌疑,太子也没抬举她,只将儿子过继给太子妃养着,并不如何亲厚。
再只有一个女儿,为一常姓姬妾所出。太子对孩子极度渴望的心情也就不难理解了。
说起来,也多亏了这一堆补品补药们的功劳,李潇的气色比头先恢复了不少,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只是秦相知每回过来探望,李潇都是一副无悲无喜的表情,与太子的热切程度形成鲜明对比。
这回也一样。
秦相知与她坐着喝茶,盯着她尚没有明显隆起的小腹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那个,要为人母了,你不期待吗?”
李潇听了,兀自出了会子神,才收敛了眼眸叹道:“说不上期待不期待吧。说实话,这几天我都过的有些恍惚,常常回想起小时候腻在母亲撒娇的场景来,怎么仿佛一眨眼的工夫,自己也要为人母了呢?毕竟我的心里一点准备都没有,突然跟我说有了孩子,又怕自己没经验照顾不好他,又怕能力有限,不能护他周全。”
“呃。”
秦相知捏着上好的红枣往嘴里送,边嚼边含糊道:“孕期综合症。”
她虽然没有实际的经验,不过前世有些成家早的女性朋友,怀孕期间都会有不同程度的类似症状,主要表现就是比以前变的多愁善感起来,容易杞人忧天。
见李潇说完又挂起一脸的惆怅,兀自在那玩起了灵魂出窍,便宽慰道:“现在最主要的是把身子调养好了,心里放轻松,对孩子有好处的。别的也不要想太多,天塌下来也得太子先顶上么。”
说到太子,又想起什么,观察着她的脸色试探道:“这几回我过来看你,偶尔碰见太子从这儿出去,皆是一副唉声叹气的无奈相,想是没在你这里捞着什么好脸色吧,——你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呢?”
“我怎么想?”李潇苦笑,“一点都不重要。”
秦相知知道她还心里还有东宫事件的阴影,看得出她因为那件事,对太子算是失望到了极点。其实这个问题的本质,就是双方关系确定之后,是先领证再啪啪还是先啪啪再领证的分歧,放在现代小情侣身上根本就不叫个事儿,遗憾的是太子与李潇并没有一定的感情做基础,故而让李潇产生了被侵犯的感觉。
叹一声,想想又道:“我瞧着,太子对你也算上心了,那天你躺床上没看见,他一听说你怀上了,都要乐疯了,跟个孩子似的。”
李潇低头,一手放在小腹上来回摩挲着,并不领情道:“他为他的孩子欢喜,与我什么相干?”
秦相知忍不住摇头,审慎地思索片刻,拉起她的手来语重心长道:“我不是要劝你刻意委屈自己去讨好谁,只是孤身一人的时候,怎么耍性子都不要紧,可如今有了孩子,既然要在东宫长久的生存下去,总要为自己和孩子做些长远的打算。他是谁?是太子!你这么别扭着,一开始也许令他觉着新鲜,眼下也能为着孩子忍你一时,可他能忍你一世么?”
能这么说也算掏心掏肺了,作为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女性,秦相知自然懂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把她换到李潇的位置上,她也不可能因为有了孩子,就对自己不喜欢的人一下子违心谄媚起来。
只是眼下这个形势,正经的势比人强,一味的耍小性子,一旦在这东宫里失去了太子这座大靠山,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李潇挺精明的一个人,就是有时候过于坚守原则了。
秦相知见她一副兴味索然的模样,心想这也不是她一句两句能说开的,便摆摆手,“这事儿也不着急,还是你自己衡量着吧。”
想想又补充道:“倒是得对这屋里的环境上点心,不如借着太子对这边加强戒备的机会,瞧着不太干净的,一并都打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