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年动乱”初期
1966年,国家预示着将要发生大的变革。以“阶级斗争为纲”的舆论呼声越来越响。
6月初,《人民日报》发表了《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社论。北京大学的一些“造反派”,贴出了“造反”大字报,点燃了全国“文化大革命”的火种。
汹涌澎湃的“十年动乱”,使得大批党政干部在农村轰轰烈烈地开展了两年多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和“四清运动”被迫停止。
周晓元作为那个年代的青年人,对那些过激的革命行动似乎显得“保守”和不感兴趣,从不参与那些所谓的革命行动。但对毛泽东思想的崇拜和虔诚,几乎到了迷信的程度。
行里也成立了“行文化大革命筹备委员会”,经党委提名,全行投票选举,产生了“筹委会”的主任、副主任和委员。周晓元被选为“筹委会”的副主任。
“筹委会”成立后,仅仅开了几次会,大家感到跟不上中央的部署。对中央的部署吃不透,看不准。上级党委的指示,似乎也在变来变去,不知所以然,不知道如何开展运动。
“行文化大革命筹备委员会”成立几个月后,在群众运动的冲击下,基本没有开展什么工作,就渐渐地自动取消了,之后群众也就不再提起它了。周晓元在这个时期显得保守、被动和恍然不知所措。
随着运动的深入发展,各级党政机构基本处于半瘫痪状况。接着在机关、学校和企业单位都成立起各种名目的群众组织。有的是“保守”派的,有的是“革命造反派”的,但大家都自称是捍卫毛主席革命路线的“革命派”,是忠于毛泽东思想的“造反派”。
两派群众组织互相攻击、谩骂,发展到势不两立,甚至武斗的地步。他们并没有根本的利益矛盾,都标榜自己执行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无限忠于毛泽东思想。
二、军代表
由于两派的严重对立,各级党政领导班子几乎处于瘫痪的状况。中央被迫对各级党政机关和一些要害部门实行军管,派出军代表,来领导各单位的运动和生产建设工作。
财政银行部门属要害部门,军代表进驻后,强调要实行革命大联合,消除派性带来的恶果。把全行人员分为两个部分,大部分参加“斗批改”运动,少部分人员进“业务班子”,以维持正常的日常业务工作。据说进“业务班子”的人员要具备三个基本条件:一是本人政治历史清楚;二是有较好的业务水平和工作能力;三是不得搞派性。周晓元也被军代表选拔留在“业务班子”里。
同时,军代表经与两派群众组织协商,把部分老干部“解放”出来,参加领导班子,有的参加搞“斗批改”运动,有的领导业务工作。尹行长和那位姓刘的老干部都被“解放”出来,参加业务班子的领导。
周晓元在行业务班子里,一方面努力搞好业务工作,另一方面还要抽空参加单位的“斗批改”运动。行里的运动,经过批派性,消除两派的对立情绪,进而实现革命的大联合。在“斗批改”的浪潮中,最后动员大批干部下放到农村安家落户,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精简机构,下放干部,这是涉及千千万万个家庭和干部的大事。当时,省财政税务和银行原来有上千人,现合并为一个单位只留一百多人的编制,其余的人员全部都要下放到农村。动员这么多干部下放,连同他们的家属要一起下放,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军代表在会上反复动员,要求大家主动报名,并服从组织统一安排。
周晓元在这一关键的时刻,主动报名,要求下放农村锻炼自己。当时他也确是做好下放的准备,还专门找尹行长汇报要求下放农村的决心。他对尹行长说:“我还年轻,我要求下放到农村艰苦的地方锻炼自己。”尹行长说:“我现在已不管事了,我也可能要下放到企业去。”并特别慎重的交代说:“小周,关于下放农村的事,你已主动报名表达自己的要求就可以了,不要再提自己的要求了,一切听从组织的安排就好了。”言下之意,尹行长已大致知道组织内部研究的情况。
下放干部的名单分批公布后,却没有周晓元的名字,他就去问军代表,姓王的军代表说:“你就服从组织分配,安心在业务班工作吧!”
欢送下放干部的场面十分隆重热烈,每批都敲锣打鼓,放鞭炮、戴红花,用部队的军车先送到下放的所在地市,再由所在的县派人接送到公社和大队。
三、革委会
在领导人“还是革命委员会好”的号召下,全国各级的“革命委员会”像是雨后春笋般迅速成立,取代了原来的各级政府,每成立了一个省级的“革命委员会”,新成立的“革命委员会”被冠于“红色的新生政权”。新生的“革命委员会”成立后,几乎是所有的省直部门被责令大搬家,换个新的办公地点,用新的印章。
在“革命”的名义下,取消所有带“长”字号的官衔称呼,相互之间一律称同志,在机构设置上,基本没有“省长”、“厅长”、“处长”、“科长”之类的称号,而是时兴什么“××组”之类的机构。
机关干部参加劳动已成基本的要求,大家都以劳动为光荣。每个省直部门都有自己的生产基地,干部轮流到生产基地耕作,到农忙季节,将出动大批人马参加种植和收割。有一年春节的正月初一,单位的干部全部参加挖池塘污泥,满身的污泥,给“革命化”的春节增添了新气象。
大批干部下放后,只留少部分人在单位搞业务和清理运动中的专案,机关显得担子重和十分冷清,但每周仍安排一两个下午搞政治学习讨论。
四、失恋
话说周晓元与陈玉英这对恋人,已毕业参加工作三四年了。他们遥远相望,鸿雁传情,日夜思念,心心相印。陈玉英参加工作不久就被抽调参加农村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和“四清运动”。那时,他们每周都要互通一次书信,表达自己的思念之情,叙说农村的见闻、工作中的艰辛与苦乐和对运动的看法与不平。周晓元也会把机关工作中遇到的一些烦恼向她诉说,遇到的快乐与收获同她分享。他还会把福州的一些新闻趣事,她家里弟弟妹妹的成长变化向她反映。
每逢春节过年,她回福州探亲休假时,他们都会珍惜宝贵的相聚时光,畅谈离别之情,一起探亲访友,参加同学聚会,总会觉得时间过得太快,相聚的时间太短。
她参加“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和“四清”运动一年多后,就返回县城机关,继续在县财政局工作。这个山区小县城关人口只有几千人。当地老百姓有些顺口溜:“小小城关镇,两家豆腐店,街头磨豆腐,街尾听得见。”“五更鸡打鸣,全城都听见。”
一年多前,陈玉英刚分配到县财政局工作,曾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波。县政府大院包括一些科局机关在内才一两百人,突然从省城福州分配来一个女青年。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这个女青年,有的窃窃私语,有的在背后指指点点。有的人说:“你看人家福州大城市的姑娘就是不一样,皮肤白嫩,体态轻盈,亭亭玉立,如花似玉。”有的人说:“这么漂亮的姑娘在山沟里肯定待不长,不要一年就远走高飞了!”一些年轻的小伙争着与她搭话套近乎。后来,陈玉英抽调到外县参加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这场小风波才慢慢平息,人们渐渐地忘却了往事。
但陈玉英重返县机关工作后,似乎一些人又旧话重提。她总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和困惑,十分苦恼和无奈,于是向一位女副局长诉说。这位女副局长也是福州人,三十多岁,她的爱人在地区行署工作,她一人在这里工作多年。当她得知陈玉英正在与福州工作的同学谈恋爱,非常同情和理解陈玉英的处境。她经常以自己的亲身经历,鼓励陈玉英要坚持和忠诚于自己的爱情,要能顶住社会上的种种压力和冷嘲热讽。她还主动帮助陈玉英摆脱一些狂热的追求者,陈玉英也似乎找到了“知音”和安慰。
在与周晓元的通信中,也经常流露出她的一些苦闷和心情变化。
在一封来信中写道:“在这里,我一个弱小女子,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惴惴不安地生活着,似乎随时都有被人捉住袭击的危险。”
还有一封来信中写道:“幸好有一位副局长大姐处处保护着我,给我安慰和信心,不然我真不知道如何度过这漫长的岁月。但这种保护也是有限的,随时都有被冲破的可能。”
还有一次来信说:“我非常希望能回福州一趟,向你诉说这里的一切,请你以我父亲的名义拍一封电报来。”
于是,周晓元以她父亲的名义在电报中写道:“母重病速回。”但这封电报发出后,等了许久,人没回福州来,也没来信说明原因。周晓元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些不祥之兆。
又过了许久,周晓元突然接到她的一封长信写道,由于某些迫不得已的原因,不得不跟周晓元结束恋爱关系,信中还说:“我衷心地祝福你再找一个比我更纯洁、更美丽的姑娘,能幸福美满地生活。我相信你完全有这样的条件和魅力……当你这一天实现的时候,我会在遥远的地方默默地祝福你……”
周晓元接到这封“断交信”后,一下子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他借口感冒请假在宿舍里蒙睡了一整天,不吃也不喝,同宿舍的老罗同志问他什么事他也不吭声。老罗觉得不对头,怕出意外,就向他处里领导反映。处领导与他在外地的父母联系后,过了两天,他妈妈从外地赶来安慰、开导他。
他妈妈对他说:“你们当时谈恋爱我们也不反对,尊重你个人的选择。现在既然发生这样的事,你也要面对现实,重新考虑个人的终身大事。”
在妈妈苦口婆心地劝说和安慰下,周晓元慢慢冷静下来思考。他心里想,自己这也许就应了人们常说的那句老话:“初恋也许是甜蜜的、美好的、难忘的,但真正成功的概率是很少的。”这样想来想去,他慢慢平静地接受了这一现实。
为了给陈玉英的父母有个交代,他硬着头皮到她的家与两位老人告别。这是一个深秋的夜晚,两位老人见周晓元到来,像往日一样热情地接待他。当看到周晓元悲痛不安的样子,似乎预感到女儿发生了什么事,就问:“玉英这段都没给家里写信,不知在外地的情况怎么样。你那里有没有接到她的来信?”周晓元低着头一直不吭气,她父亲等急了就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快说呀!”周晓元还是说不出口,只好把陈玉英给他的那封“断交信”放在桌子上,她的父亲一边看信,一边气得手发抖,说话也变得哆嗦起来……
五、结婚
父母的心愿
自从周晓元与陈玉英的恋爱破裂后,他父母就开始认真考虑起儿子的终身大事了。他妈妈对他爸爸说:“我看晓元与他表妹水金就是很好的一对,他俩年龄相仿,水金人老实勤快,也来我们家念书几年了,将来再给她找个工作就好了。”他爸爸说:“不知你家里人什么意见。”他妈妈说:“家里人就包在我身上吧!”就这样,他父母俩把晓元的婚事商量好了。
其实,前两年周晓元的妈妈把水金叫到身旁来念书的时候,水金的祖母就给她提起过两个孩子的婚事,她看儿子正与同学谈恋爱,就压在心里没再提起。现在儿子恋爱破裂了,她压在心底的心思又泛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