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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牛刀小试 04

清洋湖市供销联社第二门市部虽比第一门市部地理位置稍差,但仍地处市中心,三层的楼房总面积2000多平米,两面临街,交通便利,原本就是市民购物的热闹去处。而近两天,这里可以用热闹异常来形容。当听说“二门”商品全部半价销售的时候,市民们恨不得花光手里全部的积蓄,将他们认为便宜得不能再便宜的东西,全部搬回家。

当然,第二至第九门市部的所有员工更是此次降价销售的最先受益者。而且,他们的亲戚朋友也成了这次降价销售的最早受益者。一传十、十传百的信息传递产生了多米诺骨牌效应,清洋湖市有史以来的第一次购物狂潮到来了,第二门市部多年积压的全部商品几乎在两天内被抢购一空。

当“二门”挂起“整理内部,暂停营业”的告知后,没有抢购到便宜货的人们还在门前徘徊,希望“二门”能再次发生降价奇迹。探头探脑探听消息的人被保卫部长祝大彪毫不客气地推出门外。

“二门”的员工们在享受了廉价购物的最初喜悦后,开始变得忧心忡忡。因为,积压的商品被处理以后,不见新的货源到来不说,接到的下一步工作指令竟然是大卸八块似地进行内部装修。员工们议论纷纷,总结起来中心议题无非是:贾经理的这种行为哪是什么改革,简直就是一个拆房子卖地的败家子。如此下去,怎么得了?再看他用的那个“二杆子”似的祝大彪,除了喝酒、打架,你说他还懂得个啥呀,怎么让他当部长啊!

祝大彪跟他们想的可不一样,在他的心里,贾哥说的话就是圣旨,贾哥说行就行,你们都他妈地懂得个啥呀!贾哥连我的事儿都能摆平,别说这么个破门市!赶紧干活吧,要不我他妈地收拾你们啊!

祝大彪之所以如此认可贾一铭,那可是有原因的,那得从贾一铭刚到第二门市部任经理不久就帮祝大彪摆平了一件事说起。

祝大彪原是有点背景的,道上的弟兄称他为“彪哥”。不过,彪哥除了讲义气、敢拼命以外,好像也没有其他的光辉历史,甚至,他的糗事若不是贾一铭出面帮他摆平,他简直就没法在道上混了。

那天,祝大彪和道上的几个朋友在一起喝酒,老黑、二愣子等几个小兄弟在旁边一个劲地劝酒。

老黑、二愣子等之所以如此殷勤,不光是因为“彪哥”比他们岁数大,更主要的还在于彪哥是在供销社上班,他们经常能从彪哥那里走走后门买点便宜货,以此也为自己增加一些吹牛的本钱。

祝大彪喝酒一向豪爽,今天几个小兄弟一捧,更有些飘飘然,于是说话的口气不免大了些,好像“二门”就是他彪哥的,“二门”就没有他彪哥办不成的事儿似的。

在座的号称北城老大的“刚哥”洪立刚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之所以请祝大彪喝酒,就是想让他给自己办点事。

“刚哥”的弟弟下个月结婚,他算了一下,人数不下七八十桌,这酒席上的东西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如果大彪能用“二门”的进价搞到这些东西,那省个一两千块钱可是十拿九稳的。

一两千块钱在那时可不是个小数目,一个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资也就八九百块钱,一般人家的存款也就三两千块钱,“万元户”是当时人们普遍追求的一个梦想。

刚哥端起一杯酒对大彪说:“彪子,咱们弟兄的交情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你彪子的为人在道上那可是有口皆碑的,哥服的人可不多,你算一个!兄弟你不光仗义,还有见识,弟兄堆里也数你混得最好。今天,哥要是碰到难事,你可不能不帮忙啊!来,哥敬你一杯!不是说:感情浅,舔一舔;感情深,一口闷;感情铁,喝吐血吗?来,哥今儿个舍命陪君子,咱哥俩干了这一杯!”

“干了,快干了吧!”老黑、二愣子在一边跟着劝酒。

祝大彪此时哪能示弱,脖子一梗,端起酒杯就掫,然后一抹嘴,对洪立刚说:“刚哥,你弟弟我不敢说对朋友两肋插刀,但只要是你刚哥的事儿,兄弟保证全力以赴!刚哥,有事儿你说话,只要兄弟能办到的,没说的!”

洪立刚说:“哥还真有事儿求你。这事吧,对哥来说,是大事;对老弟你来说,易如反掌。就怕弟弟你不肯帮忙啊!”

祝大彪脸一红,“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对洪立刚说:“刚哥,你这是说啥呢,瞧不起兄弟不是?大彪我有不帮忙、不仗义的时候吗?何况是刚哥你说话!”

洪立刚也离了座,走到大彪跟前,双手把他按坐回椅子上,右手用力地拍着祝大彪的后背说:“好兄弟,别急,别急嘛!哥跟你开个玩笑嘛!有这么个事,下个月我弟弟要结婚,这酒席上的东西少不了就得兄弟你帮忙从二门给搞一些出来。当然,咱也不干违法的事,你就搞个进价就行。”

“刚哥”事先早就对老黑、二愣子做了安排,此时,他们急忙一起众星捧月似地捧起彪哥来。

祝大彪此时有点骑虎难下,刚才话已经说满,此时若是拉松(反悔),无疑是承认自己无能,那以后在道上就没法混了。无奈之下,他心想,先答应下来再说吧,反正我也没拿你的钱,大不了上联社找找人,多少弄一点。于是,他一拍胸脯说道:“刚哥,这个忙兄弟我帮了,明天我就给你信儿!”

哪知,洪立刚一招手,手下一个弟兄立即递过一沓钱和一张购物清单。

洪立刚又端过一杯酒,一仰脖儿,一饮而尽,然后对祝大彪一拱手:“兄弟,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哥哥这事可是就拜托你了,下月10号我找你提货。这是清单和我了解的那些东西的进价。大恩不言谢,我在这里按实际钱数多加了二百块钱,给兄弟你买条烟抽。告辞了!”

此后,祝大彪三天没来上班,而洪立刚却来了两趟,手下几个小混混骂骂咧咧,横眉立目,吓得营业员都不敢卖货了。

贾一铭虽然刚在“二门”任职不到两个月,对祝大彪的事儿也略知一二。

祝大彪这个人应该算是一个地道的“刺头”,上初中的时候,不是旷课就是逃学,经常打个群架、捅个猫蛋什么的,反正不是招个灾就是惹点祸。又因为他个头高、力气大、敢动手,所以在道上有了点名气。有一回他与人打架失手伤了人,所以被派出所拘留了半个月,又罚了款。在里头的那段时间,他被收拾得够呛,这多少也让祝大彪长了点记性。

他老爸见他不成器,便提前退休让他接班进了供销联社。

上班以后的祝大彪被分配在柜台上卖肉,尽管没有惹什么大事儿,但迟到早退上花班却是常事。祝大彪是在外面散漫惯了的野马,冷丁上套那肯定是不习惯的,于是,经常消极怠工、骂骂咧咧,违规违纪更是常事。除贾一铭之外,他跟前几任的领导都干过仗。有一回他迟到正好被前任经理碰上,刚到任不久的经理劈头盖脸地批了他一顿,并且给了他停职反省的处分,没想到这个“楞爹”当天晚上就拎个菜刀闯到了经理家,不打不闹坐下来就吃饭。经理一家哪见过这个气势,只好连哄带劝地把他送回家。而且,第二天又给他恢复了工作。自那以后,领导们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能说得过去,也就得过且过了。

贾一铭到任以后,自然要对二门的情况进行了解,特别是这个祝大彪,他更是格外上心。他知道这种人四肢发达但头脑有些简单,如果不能让他祝大彪心悦诚服的话,是很难收服他的。但这么个人在自己的手下工作,如果不能摆弄好,那反作用也是很大的。

此前贾一铭对付祝大彪的方法比较简单,他反前几任领导的做法而行之,把祝大彪从柜台上撤了下来,让他和老葛头一起守大门。本来这个活一个人就干得过来,贾一铭如此安排祝大彪,无非是让他在别人的视线里消失,让大家眼不见心不烦。同时,别的员工也少了一个比长比短的参照对象。

而祝大彪呢,也很买贾一铭的账,觉得这个领导懂义气、讲交情,以后也就很少闹事。

贾一铭了解祝大彪这种人,一旦你能真正收服他,那么,他会像狗一样地忠诚于你。而这种人以后自己是会用得上的。因此,贾一铭一直想找个机会收服他。洪立刚的到来无疑给了贾一铭这个机会。

今天,洪立刚来到二门,吵闹着要抓祝大彪,这倒是让贾一铭吃了一惊,因为他听说过这个道上很有名的混混,那是个敢拎个镐把闯派出所的主。

他本不愿意和那些混混打交道,但这事儿既然是因祝大彪而起,那么,摆平了这件事,无疑就等于彻底收服了祝大彪。而且,事到临头,自己不出面处理好这件事,那二门正常的营业秩序也会被打乱,由此而引发其他的问题,也未可知。于是,贾一铭决定出手处理这件事。但是,贾一铭还没有想到,正是这一次的出手,倒为他收服一员猛将埋下了伏笔。

贾一铭把洪立刚请到了办公室,很客气地了解了祝大彪和洪立刚之间的君子协议之后,贾一铭微微一笑,对洪立刚说:“早听说北城刚哥讲交情、朋友广,你和大彪又是兄弟,他答应你的事儿,哪能不办呢?你急什么,大彪去给你进货去了,明天你就来提货吧,误不了你的事儿!不过,刚哥,我可要说你几句,你怎么对朋友这么不相信啊,这可不冷了你朋友的心吗?”

洪立刚坐在那里有点发蒙。自己明明找了彪子几天没找到,怎么面前的这个小白脸儿说他是去给自己进货去了?而且,他这几句话软中带硬又无懈可击,捧了自己几句后,又把自己损了一下子,可自己却无话可说,只好悻悻地站起身来,连称“误会”,心说:如果明天自己拿不到东西,那就不是找彪子的事儿了,而是你这个小白脸儿要倒霉了。

老黑和二愣子是在“青皮”那里找到祝大彪的。

此刻,“彪哥”正愁不知如何应对“刚哥”那一关。说实在的,他的肠子早都悔得青青的了,找了几个人都不顶用,那么多鸡、鸭、鱼、肉、下货等等一大堆酒席上的东西,别说是进价,就是批发价也得联社主任给批条子,可他祝大彪哪有那面子?

祝大彪正在抓耳挠腮无计可施的时候,老黑和二愣子闯了进来,不由分说一把拽住他就一口一个“彪哥”喊了起来。

老黑更是高门大嗓地:“彪哥,你可太神了,那么多东西,那么便宜你都能搞到,你们那个贾经理还亲自给送过来了!彪哥,你这面子可太大了!

刚哥正骂我们呢,说我们没事儿瞎起哄,根本就不该到二门去瞎闹。刚哥知道你生气躲起来了,命令我和二愣子一定把你找回来。刚哥说了,二刚的婚事办完,他会亲自给你赔罪。

彪哥,今儿你说啥也得给我哥俩个面子,算我们哥俩求你了,赶紧去一趟刚哥那里,要不我俩回去非得挨揍不可!”

祝大彪听老黑哇哩哇啦地说了半天,终于弄明白了,敢情是“二门”的经理贾一铭给摆平了这事儿。哎呦,这我可得咋办啊?!

第二天一大早,祝大彪来到贾一铭的办公室。

一进门,祝大彪“扑通”一声便给贾一铭跪倒,拱起双手说:“贾经理,贾大哥,想不到你能给兄弟解围,没让兄弟丢脸。道上的兄弟还以为我真那么神通广大呢,其实,我实在是狗屁不是!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亲大哥,无论你有什么吩咐,赴汤蹈火,兄弟我在所不辞!

这是洪立刚开始给我的货钱,我都拿来了。至于你花的那些人情、运费什么的,我也拿不起,要不你就从我工资里面扣吧!”

贾一铭急忙拉起祝大彪:“大彪,你快别这样,按说你比我还大一岁呢,怎么能管我叫大哥啊?你那事儿我全知道了,以后你嘴上可得按个把门儿的,别再顺嘴胡咧咧了。这要不是刘光书记给面子批了条子,你说可怎么办啊?你栽了跟头不说,耽误了人家的大事儿,洪立刚他们也不能放过你啊,你说是吧?!”

从那之后,祝大彪便死心塌地地跟定了贾一铭,而且,无论贾一铭要干什么,祝大彪都毫不犹豫地无条件地选择支持。这两年,除了感戴贾一铭对自己的恩情,他没再给单位惹过任何事,也没再旷过工,每天跟着贾一铭屁颠屁颠的,总之是大哥让干啥就干啥,在他心目中,贾一铭是比道上人还讲究的真正的“大哥”。

但是,祝大彪做梦也没想到贾一铭承包后能让自己当保卫部长。

头两天,大哥带着柳紫烟去了南方,把祝大彪留在家里搞内部装修。临行前,大哥吩咐以一个月为限完成装修,他还拍胸脯打了保票,这回总得给大哥长长脸,也为自己争点气。这段时间谁他妈地敢炸刺,误了大哥的事儿,看老子不收拾他!祝大彪暗暗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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