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后,铁托凭着他个人的威望,建立了由塞尔维亚、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马其顿、黑山、波黑共同组成的南联邦,但这并未能消除它们之间根深蒂固的民族矛盾。即使铁托在世时,克罗地亚人、斯洛文尼亚人也频频闹事。
1980年铁托去世后,这个多民族国家更开始不休的内部争斗,因而很快便分崩离析。1992年,在克罗地亚等4国先后宣布独立后,南联邦终于解体,塞尔维亚见局势已完全失控,只得和黑山组成南联盟。
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塞尔维亚主义轰然而起。在南斯拉夫王国和南联邦中都居于领导地位的塞尔维亚人自觉在联合南斯拉夫各族人民的过程中流血牺牲,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而在南联邦解体的过程中却又失去最多。于是,一批民族主义者便呼吁应不失时机地把克罗地亚境内的塞族人、波黑境内的塞族人和塞尔维亚联合起来,组成一个单一的塞尔维亚民族国家。这一思想在塞尔维亚颇得人心,自然也导致了和前南联邦各个共和国的激烈冲突。
首先爆发的克罗地亚战争从1991年3月延续至1992年2月,造成2万余人死亡、50万人无家可归和700亿美元的物资损失。
1992年3月在波黑境内爆发了一场更可怕的内战,塞尔维亚人、克罗地亚人和穆斯林在5万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相互残杀,4年下来,造成20多万人死亡、1000多亿美元损失的惨痛后果。米洛舍维奇领导的塞尔维亚共和国因支持波黑境内的塞族人而受到联合国的制裁,也蒙受了800亿美元的经济损失。1995年12月,塞尔维亚、克罗地亚和波黑3国领导人在多方斡旋下,才最终签署了波黑和平协议,结束了这场血腥的兄弟间相互残杀。
波黑内战的硝烟甫散,科索沃的烽火又起。只有1万多平方公里的科索沃本系南联邦的一个自治省,属塞尔维亚共和国,那里主要居住着阿尔巴尼亚人,在1989年因被取消广泛的自治权利而引发强烈的不满情绪。他们擅自成立自己的政府,甚至组建名为“科索沃解放军”的非法武装,自1998年起和南联盟政府军频繁冲突,致使当地局势日趋紧张。
此时早就对南联盟,尤其是米洛舍维奇本人强烈不满的北约便打着防止人道主义灾难的旗号,粗暴践踏国际法,绕开联合国,于1999年3月24日对南联盟进行大规模空袭。直到6月10日,在南联盟承诺从科索沃撤军的情况下,北约才停止对南联盟的狂轰滥炸。
宁死不屈的囚徒北约的轰炸给本就很脆弱的南斯拉夫经济造成巨大的损失,这就使得到西方大国2500万美金资助的各种反对派有了活动的机会。
2000年9月,南联盟举行总统选举,西方一些大国乘机进行干预。美国、法国分别为反对派提供了1000万美元和800万法郎的资金,此外还为反对派培训宣传人员和提供各种通讯设备。反对派因此气焰嚣张,在选举的过程中冲击议会大厦和政府机构。结果米洛舍维奇落败,反对派领导人科什图尼察当选,出任南联盟总统。
此后反对米洛舍维奇的各种势力开始迅速聚集起来,并采取咄咄逼人的攻势。西方大国更肆无忌惮地干涉南联盟的内政,急欲将米洛舍维奇从政治舞台上清除出去。美国公开要求南政府在2001年3月31日逮捕米洛舍维奇,并为此威胁说,如南拒不执行,则南联盟将得不到5000万美元的援助,也将得不到国际货币基金组织2.6亿美元的贷款。屈服于外来压力下的南政府遂在4月1日凌晨逮捕了米洛舍维奇。接着,西方大国又以将在布鲁塞尔召开的援助南斯拉夫重建国际捐助会上提供13亿美元援助为诱饵,诱迫南政府在6月28日将米洛舍维奇送交设在海牙的前南问题国际刑事法庭,从而首开一个国家将本国元首送往国外审判的先例。此举在南国内引起人民普遍的愤慨,并引发大规模的游行示威,充分表达了南人民对政府这一行动的不满。
2001年7月3日,米洛舍维奇首次出庭受审,他慷慨陈词,指出该法庭是非法的,因为它未经联合国大会的批准,并强调到这里受审的应该是犯有战争罪行的北约国家领导人,使主审官非常窘迫。此后米洛舍维奇又多次借出庭的机会,指责西方大国是10多年来在巴尔干挑起纷争的罪魁祸首,披露此次非法审讯的种种黑幕。他的每次发言都依据事实,义正词严,使法官们都无言以对。南联盟总统科什图尼察反对将米洛舍维奇引渡到国外,并认为海牙法庭的审判是在“伪造历史”,罗马尼亚参议员珀乌内斯库则表示愿意为米洛舍维奇进行辩护。
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原本宣布在一年内便结束的审判却一拖再拖,因为法庭根本拿不出一份像样的起诉书。在具有如此复杂的历史和现实背景的巴尔干,要弄清是谁挑起了长达10年之久的战争,是谁制造了一次又一次的大屠杀,尤其是弄清谁是幕后的元凶,确非易事。在霸权主义横行的今天,即使是一向被视为神圣的国际司法制度也难免会沾上污点。
远未结束的悲剧2001年6月28日夜晚,当米洛舍维奇被押上前往海牙的飞机时,他不禁深情地望着那片即将永别的故土,大声说道:“再见了!我的塞尔维亚兄弟。”
如今,当米洛舍维奇离开人间的时候,他一生为之奋斗献身的塞尔维亚却依然前途未卜。科索沃战争结束后,当地阿尔巴尼亚人独立的呼声也越来越高,他们根本不把南联盟政府放在眼里,甚至随意杀害塞尔维亚人,以致大批塞族人四处逃亡,仅1999年便达15万人。阿族人还擅自举行选举,成立不属中央管辖的地方政权。2006年初,属温和派的阿族领导人鲁戈瓦去世,由前非法武装组织头目切库出任科索沃政府的新总理,使即将开始由联合国协调的塞尔维亚和科索沃双方有关科索沃地位的谈判增添了不少不确定的因素。
在1999年有关科索沃的和平协议中明确写道:应首先“尊重南斯拉夫的主权及领土完整”,当时西方大国的领导人都信誓旦旦地说科索沃是南斯拉夫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在当地事态平息后理应再归塞尔维亚管辖。
然而,时过境迁,如今不少西方大国的领导人出尔反尔。如英国外交大臣斯特劳便在欧盟外长会议上声称,科索沃正在走向独立,维持科索沃为塞尔维亚一部分的状况是不现实的。其实科索沃早就不仅仅是什么归属的问题,它已被列入北约战略的大棋盘中,美国在那里屯有重兵,建成了一个可容6000名官兵、租借期为50年的邦德斯蒂尔军事基地,自然不会轻言放弃。
难怪不久前美联社报道,国际社会目前已达成共识,即科索沃正朝着完全脱离塞尔维亚的方向前进。
科索沃是东正教文明的摇篮,塞尔维亚人在此接受东正教的洗礼,把它视为圣地。1389年,塞尔维亚军民在此抗击土耳其的入侵,未获成功。从此,科索沃便落入土耳其之手,成为塞尔维亚人一个永远的心头之痛。塞尔维亚人只得大批逃亡,取代他们的则是信奉伊斯兰教的阿尔巴尼亚人。只有到1912-1913年的两次巴尔干战争后,科索沃才重回塞尔维亚的怀抱。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南斯拉夫和阿尔巴尼亚为科索沃曾时起争执,但南斯拉夫始终坚持科索沃应留在南斯拉夫的版图内。当前,虽然塞尔维亚的处境异常困难,但绝大多数塞尔维亚人都绝不会接受科索沃分离的这一现实。
黑山则是摆在塞尔维亚面前又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黑山人和塞尔维亚人有着极其紧密的血缘关系和文化联系,他们同文同种,宛若亲兄弟,因此在1992年南联邦解体时仍组成一个统一的国家——南联盟。但近年来,黑山和塞尔维亚却频生龃龉,黑山境内的亲西方势力抬头,要求和塞尔维亚分离。经历了长期纷争,南联盟终于解体,2002年6月成立塞尔维亚和黑山,它目前只是一个很松散的联合,塞尔维亚、黑山随时都可能退出。
这样,如果有朝一日科索沃和黑山都和塞尔维亚分离,那么到那时塞尔维亚的版图就会缩小到1878年塞尔维亚获得独立时的状态。对于一个为了自身强大而流血牺牲奋斗了近130年的民族,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一个悲剧。
米洛舍维奇的去世使不少西方国家的领导人幸灾乐祸,甚至有人还断言,从此巴尔干少了一个大麻烦,历史将揭开新的一页。他们高兴得未免太早了,巴尔干今后发生冲突的隐患依然存在。大阿尔巴尼亚主义极可能乘机抬头。在阿尔巴尼亚确曾有人鼓吹把阿尔巴尼亚、科索沃、马其顿西部、黑山和希腊部分地区都联合起来,组成一个统一的国家。二战期间,在意大利的卵翼下,阿尔巴尼亚、科索沃和马其顿的西部曾组成一个所谓“大阿尔巴尼亚”。科索沃战争结束后,大批阿尔巴尼亚武装分子于2001年涌入马其顿,在那里挑起武装冲突,后由于马其顿政府的反击和北约维和部队的进入,局势才趋平静。这一场发生在马其顿境内的“小战争”确使巴尔干各国为之吃惊不小,也震动了西方大国,为此美国《新闻周刊》曾指出,阿尔巴尼亚人中的极端分子已成为北约当前的主要敌人。马其顿前总统特拉依科夫斯基更忧心忡忡,大声疾呼:绝不能按种族的标准来建立越来越小的国家,如果这样,巴尔干就无法再作为一个地区继续存在下去。由此可见,巴尔干各国仍未能最终摆脱延续一个多世纪相互残杀的悲剧。
一个人的命运总是和他的民族、他所属的时代紧密相连的。二战后,除希腊外,巴尔干各国都走上了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道路,共产主义确曾在那里辉煌一时,但随着东欧的剧变,到20世纪末共产主义却开始走向低潮,失去了往昔的光芒。塞尔维亚在二战后建立起来的南联邦中长期处于领导地位,成为南斯拉夫各族人民的“老大哥”,然而当南境内形形色色的民族主义泛滥的时候,塞尔维亚也就逐渐失去了这种地位,在南联邦解体的过程中更变得一无所有。
米洛舍维奇是位共产主义者,同时又是一位塞尔维亚民族主义者,他都曾为此努力奋斗过。然而,如今巴尔干的共产主义正处于低谷,而塞尔维亚的民族主义也屡屡受挫,这样也就决定了米洛舍维奇必然失败和他悲剧的一生。
原载《探索与争鸣》2006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