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忧愁在老才的“试试看”中化得无影无踪。这年春节,老才家一改往日的唉声叹气,有了欢笑声也有了唱歌声,老才还在旧货店买回来一台十四英寸的黑白旧电视机,只花了六十元钱。
老才悟出,不怕市场怎么变,只怕能人一招鲜。什么东西奇缺什么东西就贵,“物以稀为贵”嘛!就这样,老才做梦也没想到,这一亩多地的晚豆角会改变自己的小农意识,也改变了自己的人生命运。
第二年,老才本来想扩大种植面积,当他看到刘庄的家家户户都大面积种植,就连邻村的百姓也都在大面积种,老才却改变了主意,他把本是留下种豆角的地改为种春玉米。
母亲不解地问,种豆角不是挺赚钱的吗?
老才说,我想种点甜玉米试试看。春天往往雨水多,玉米怕旱,兴许这也是个路子。
母亲没再说什么。
春节刚过罢,老才开始育苗,并且利用塑料薄膜,村里人谁见谁都不理解,哪有正月十五开始种玉米的?刘庄人种了一辈子的庄稼也从来没听说过。
农村人就这么怪,一家种豆角发财了,全村人都立刻仿效,一千五百亩豆角在刘庄人眼里就是一沓一沓的钞票,他们谁也没有老才的机遇和眼光,他们只看到豆角能赚钱,他们没有想到种多了就会过剩,就会贬值。所以大家都在为卖豆角犯愁,老才却推着三轮车在街头批发甜玉米棒子,一元一根很抢手,每天一车一抢而空。
大家都开始怨,说老才不仁义,知道今年豆角收成好,不好卖,却不给大伙说,他自己却一点也不种。老才从集市上回来听父亲这么一说,就让父亲准备好两口大锅。
父亲说,要大锅干啥?
老才说,我要为乡亲们解愁呀!母亲嗔怪父亲说,让你准备你就准备,娃儿要锅可能是他有用处的。父亲说,那可是要付现钱的,你可别看不准让邻居们骂你。
老才去镇上贴出几张告示,又租了车串了几个村做了宣传:大量收购青豆角,每斤按市场价两角,一个月后付款。
一天下来,老才屋里堆的全是豆角,邻居们也都替老才着急,这青豆角可是不能久放的,三天不处理就会烂掉的。老才就请了几个帮手,蒸煮了两天两夜,然后用挑子担到坡上的石板上晾晒。直到这时,人们才明白老才的用意和目的。
几天下来,老才去了一趟县城,带回来好多塑料袋子,他又让人把这些干豆角分装成半斤一袋然后封好。老才又去了襄樊、南阳等地,回来后又收购了一批。老才这才把乡亲们的钱一分不欠地付清。
老才算了一笔账,刘庄村一共种植了一千五百亩,闫岗村二千亩,大郑家村三千亩,河口村二千亩,每亩产豆角二万斤,除其自家吃的,三斤能晒一斤干豆角,一亩地收入也近六千元。
老才这年赚了一百多万元。他没有沾沾自喜,他买了一台手扶拖拉机,又买了烘干机,还借了钱买了真空塑料包装机。父母亲明知儿子这样做是对的,但还是担心是不是太冒险。
老才找到村长刘衡把自己的计划和想法说了。村长刘衡说,现在是市场经济,老百姓愿种啥就种啥,村里无权干涉,要不你先作个宣传,让老百姓别有后顾之忧。
老才说,我供给大家优质豆角种子,和大家签订合同总行吧!
村长刘衡说,怪不得人们都叫你“能人老才”,说豹子能,我看你比豹子还能,你能得实在,而豹子总耍小能,我看你将来呀,头发梢儿空得能塞下扁担。
就这样几年过去了,能人老才把生意也做大了,货也已经销到深圳广州香港一带。他不但自己富了起来,还带动了几家穷的邻居。
老才说,钱能挣得够吗?你就是天天吃肉,看到邻居们日子艰难,心里能好受吗?
老才又说,我母亲生病那几年,要不是邻居们帮忙,她还能活到今天?后来老才对刘衡说,只要刘庄有一户人家解决不了温饱我老才就要帮到底。
老才的豆角加工厂扩大了规模后,生意还是不错,但他并不满足,他把目光伸到了农副产品加工之外。
老才有一次在湖北听到了一个信息,猪肠子能提取一种叫“肝胆素纳”的药,这种药在市场上奇缺,而且猪的那根生殖器也可加工成一种食品,并且十分走俏。
这信息一直让老才坐立不安。他知道这种加工方法十分简单,可有时候十分简单的事并不能被人接受。就说那根“猪宝贝”吧,老百姓谁愿意去碰它,丢人现眼还晦气。
老才顶着不被人理解的压力去找女朋友郭娜商量,谁知郭娜一听不但没有反对,反而把自己陪嫁的钱也拿出来支持他。那个夜晚让老才终生难忘,老才在他们村西第一次吻了她,后来郭娜就变成了他的妻子。
郭娜人长得挺俊秀的,就是个子稍小些。郭娜嫁过来后没少替老才操心。老才决定办“猪肠厂”时,母亲没等到看他把厂子办起来就撒手走了。母亲临终拉着老才和郭娜的手说,和西院老黑家的事劝劝你爹吧,别结下去,常说怨仇宜解不宜结,我不想让你们下辈人再这样结下去。
起初老才说,那可是我叔叔的一条命呀,爹能原谅吗?
郭娜忙拉了老才的手说,你就应下吧,别让母亲为这件事挂心,走了也不安心的。
老才说,我爹他?
母亲说,人死不能复活,老黑家其实早就赔了不是,可你爹就是不能……“得饶人处且饶人,得让人处且让人”,娘这走了以后,娜子可要好好照顾才儿,你爹他性直,多让着些。母亲说完看着老才和郭娜点点头才闭上了眼。
老黑家和老才家的结怨其实是上辈人的事。也是大集体生产队出工的时候,老黑和老才的叔叔去给队里放树搭牛凉棚。本来树已经锯倒,但树茬和树桩还连着,老黑让海成(老才叔叔的名字)用斧子劈两下,海成说,你膀大腰圆还是你劈吧!
老黑说,球本事没有还想来挣男劳力工分。说着把海成推到一边,抡起斧头就砍,砍了两下,树茬还连着,海成凑过来指了指让老黑从边上砍,谁知老黑却把扬起的斧子不小心砸在了海成的脑门上,鲜血直流,待送到公社医院时,海成已经死了。
所以老才父亲就把这件事记在了老黑身上。后来无论老黑再怎样向老才的父亲求情,老才的父亲始终没有原谅。就这样这件事一直结着,时间一久,两家你恨我我怨你地争斗直到现在。
老才的猪肠厂要建时,老黑来找他父亲说,弟兄五个有三个没成家,一窝子争吃的挣钱太难,也想来老才的厂子里干点活。他父亲没理老黑却把院里的猪踢得嗷嗷乱叫。
老黑拉着个脸走了。
老才听说了以后,试着在父亲面前说了一句,要不让他家老三来?反正咱也缺帮手。
父亲一拉脸说,你娃子能耐了?你叔叔是咋死的?
那已经是过去了的事嘛!
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他要是敢进我这家门,我敢扭断他的腿。父亲说着扛起锨向门外走去。
猪肠厂开办首要的问题就是污水排放问题。老黑就每天嘟噜着个脸站在自家门前,看他老才家的污水从哪儿过。
老才这天把水沟疏通后就挂炮开张了。三天没过去,自家院子里却积满了洗肠子的水,每天腥臭难闻。老才吃着饭对父亲说,还是让老黑来吧,别让咱费了这么大的事钱没挣一分就又搁这儿了,再说了,老黑人力气大,说不定还真是个好帮手呢!
父亲还是死活不应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