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他们来到张家屠行敛钱,屠行东家不答应给他们。强善说:“你如果不给我钱,我就砍死你们全家!”
屠行东家不吃这一套,召集几个伙计,掂出刀来,威胁他们:“操你妈,你要砍死我全家,我先要砍死你!”
强善不躲不藏,嬉皮笑脸地对东家说:“张大爷,你不给钱就算了,干吗要吓唬我?我要是怕你杀我,就不是我娘养的,不劳你老人家动手,我干脆自己杀自己得了。”
说着,强善操起杀猪刀,在自己肚皮上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先是一道白光,接着鲜血直流,可强善照样面不改色,气不发喘。
屠行东家眼看要出人命,赶紧拦着:“看看你这孩子,动真的啦。老子惹不起你,躲得起你。罢,罢,罢,给你一些钱就是了。”
一群小混混儿吓得脸色发白,大气都不敢出。强善收下银两,在墙上抓一把老墙土,朝伤口上搓了搓,向屠行东家拱拱手说:“多谢大爷抬举!”
屠行东家说:“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强善说:“好啊,你再请我,我也不来了。”
一群小混混儿抬起即将晕倒的强善,赶紧溜走了。
这次壮举,很快传遍了市井。等强善的伤养好以后,再也没有人肯惹这个太岁,只要他到了哪个店铺,多多少少都要赶紧打发,几个小混混儿跟着他混吃混喝,把他当成了帮派领袖。渐渐地,尽管他有时并不出面,几个小混混儿出去,打着他的旗号,也照样能够敛回钱来。
这样一来,街上人人都知道强家出了一个孽种,纷纷说,强堂贵的两个儿子,“强良不强梁,强善不良善”,还有许多人当着强善的面不叫他强善,只叫他“强占”。
这强善也有两条好处,一是自从开始在市面上敛钱后,再也不偷不抢,也不聚钱财。到了一家店铺,只要收到一点银两,就不再多要。他记得很清楚,对几条街上的门店,一轮一遍,周而复始,从不重复。手里有了,就不再到市面上胡要,今朝有酒今朝醉,漫撒银子如流水。花光了,才顺便到下一批店铺找钱花。谁要是得罪了他,算你倒霉,他天天找上门来,闹得这家人鸡犬不宁。对于这个现世活宝,没有人肯惹他,镇里东部的几条街,就好像是他的钱柜,想什么时候取就什么时候取,尽管每次要的都不太多,也足够他挥霍了。二是他乐于帮助受苦受难的人,不管是街上的邻居有人受到欺负,还是乡下人来街上赶集受到欺负,只要找到他,他就能帮人打架,舍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种做派,有时也能赢得一点好名声。
照这样下去,强善即使再坏,也是乡亲们能够容忍的。可自从他染上毒瘾后,这小子就一无是处了。
英国人输送过来的鸦片,很快在国内蔓延开来。乡下人也开始种起了罂粟,美丽的罂粟花开败以后,结下的那个青苞儿,就是大烟壳。每到夕阳西下时,乡下人用刀子在大烟壳上切出一条条小口,第二天早上在这些小口子上刮烟膏子,然后熬制成称做“大烟膏”的毒品。吸食了这个东西,首次头发晕,嘴发苦,第二次就开始舒服,飘飘然像进入云端,很快能够上瘾,国人们一度出现了无数个“瘾君子”。这些“瘾君子”,无力无心做任何事情,犯了烟瘾,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痛苦万状。多少人因为吸大烟倾家荡产,直至丧命。举国上下,声讨英国人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这正是江七爷气恼外国人的原因。
这时的强善,已经长大成人,所有成年人的坏毛病,都开始显露出来。吸毒、赌博、逛窑子,都是花钱的好去处。强善有了钱,不仅要大吃大喝,还要偶尔到烟馆里泡一泡,渐渐地染上了毒瘾;又经常到赌场去赌一赌,只找乐子,并不在乎输赢;后来发现妓院里,各种玩耍的功能更加齐全,可以赌一把,抽一气,再嫖一场,甚是得意,于是就经常往妓院里钻。过去,街上有人敬他,有的人怕他,打那以后,这小子在人们的眼中,彻底变了,人们说他过去是狗,现在是狼了,已经“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坏透了”。坏透了的强善,身板也远远不如以前壮硕了。
人们对于无赖,一般态度是惹不起,躲得起。到了强善骨瘦如柴、弱不禁风以后,没有人再怕他,再上门收费时,店铺老板开始拒绝他,奚落他,不肯给他。强善眼看着自己的势力范围越来越小,在圈子里越来越没有市场,敛钱的地盘日渐萎缩,手头越来越紧。窑姐们从来不接待身无分文的客人,为了打发嫖资,强善对金钱的贪婪更加疯狂。在街上敛钱不容易了,他只好又带那几个小混混儿,到码头上去发展新地盘,这就出现了上述打架的一幕。
强善盯上了码头,不是没有道理。码头上的确是敛钱的好地方,外地人多,本地人少,外地人历来怕本地人,很容易勒索。入冬以后,由于没有寒冷到河水结冰的程度,唐河、潘河上货运繁忙。强善看准这个机会,和几个小小混混儿忙碌起来,往往在抽足大烟后,分外长精神,兴冲冲地来到码头,见到外地客船,就上前收所谓的保护费。许多外地客船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也不肯惹当地人,就讲来讲去,尽可能少给他们一些,他们并不过多纠缠,收上来一点是一点。一个多月下来,倒也没有出现多大恶性事件。
可在今天,他们却出师不利,一上来就碰上了陕西人组织的运货船帮。这些人仗着自己的会首是镖头戴广兴,在赊店镇上赫赫有名,说破天就是不肯给强善这伙人银两。于是,双方说得心头火起,打起了群架。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真正打起架来,有镖局撑腰的船帮,并没有占上风,一些本地百姓,虽然知道这个强善作恶多端,但气恼陕西人目中无人,反而帮助他们欺负外来人。于是,这个架打得分外热闹。这几个船帮上的陕西人眼看要吃大亏,赶紧跑到山陕会馆去搬救兵。
等戴广兴和江海阔赶到时,强善等人已经溜得不知踪影。
戴广兴恨恨地说:“江大哥,等我抓到这伙人,非把他们的皮扒下来不可!”
江海阔对戴广兴说:“戴兄弟不必动怒,镇公所一定要惩治他们。强善这伙人太不像话了,欺负外来人,就是欺负我们祖宗啊!”
戴广兴破颜一笑说:“好啊,江大哥,不可这么比,我们外地人怎么成了你们祖宗了?”
江海阔说:“我老爷子常常对我说,没有你们这些外地客商,哪有赊店的今天?祖宗们对你们这么好,我们如果对你们不好,不是有辱祖宗脸面?”
戴广兴点头称是,连连说:“江大哥说得太好了,我叔父戴二闾也常常对我讲,赊店人心胸宽阔,能够包容一切外来人。要不然,我们各地的客商怎么能够在这里安居乐业啊!好了,大哥,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再插手这件事儿了,你看着办吧。”
江海阔说:“请兄弟放心,我一定要为你们出一出这口恶气,通过这件事情,把本地的败类好好地弹压一下!”
正是:
四海之内皆兄弟,
江湖之上靠朋友。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