驳杂众街长受压接重担
衣冠禽兽官迷色垂恶手
江海阔向在座的诸位详细说了建筑寨垣的设想，他说：“其实，咱们赊店的寨垣早就有了，只不过是些年代久远的土围子，随着镇区的扩大，这些土围子没有作用了，早就被人扒掉垫了地基，只剩下了一些土疙瘩。这次修寨垣，要按照新的镇区规划划边定界。我初步算了一下，现在的镇区比原来的扩大了十几倍，要建的寨垣大致有十八里长，就这样，也有处在镇区以外的商户，还不能够圈进来。他们必须搬迁到镇内，才能受到保护，如果不搬迁，后果自负。”说着，江海阔拿出一卷图纸来，招呼众人说：“你们几个对镇区的情况都很熟悉，大家就不要再到实地察看了，我们就在这上边比划比划，设想出一套合适的方案来。”
靳效好赶紧让女人们把茶具收拾到一边去，把桌子揩干净，让江海阔把那卷图纸摊在茶桌上，众人伸着头一齐看那张图纸。
根据江海阔的指引，大家看得出来，镇区大体是一个不规则的图形，要修筑的寨垣可以分为九段。
江海阔说：“我找风水先生看了一下，城池修起来以后，外形就像一个大金鱼，三面环水，很有‘如鱼得水、年年有鱼’的意思，挺吉利的。我的初步打算是，把这九段寨垣分派给各条街道，外墙用青石条为基，上边用十八斤大青砖砌起，城墙内用土夯实。标准是三丈五尺高，厚两丈，五尺宽，顶面宽度不低于一丈八。围墙上要修筑一些三尺高、二尺厚、四尺宽的城垛，留下炮口和枪眼。内墙的下边要建一些房间，作为藏兵洞，可以储藏练勇和武器，作为寨丁练勇防守夜宿、供应之所。”
老谋深算的段如霖推敲了方案说：“照这样干下去，我看没有五万两银子拿不下来。而且一年干不完，工程艰巨啊。”
戴广兴说：“怕什么？众志成城。一年干不完就干两年、三年，反正修起一段就能有一段保险，减少一段防务。”
徐源湘和常华远也赞同戴广兴的观点，同声附和。只有靳效好虽说在赊店经营了多年，一旦这些北方人话说得快了，仍然听不明白，两眼瞪得溜圆，瞧着大家议论。
江海阔说：“现在的问题是，剩下的九个出口，就需要修建九座城门。全国上下，除了北京，各大城池没有超越这个数字的，我担心违背祖制，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常华远说：“我看不用担心，现在兵荒马乱的，没有人关心我们修几座城门。修起来后既成事实，上边就奈何不得了。”
江海阔说：“话不能这么说，在咱们这个镇上和裕州的商人圈内，小人多得很，整天大睁两眼，瞧你的毛病。如果有人向上边禀告，我们修了九座城门，肯定是大逆不道的，落个犯上之罪，可不是闹着玩的。”
戴广兴、徐源湘等人想了半天，苦无良策。常华远忽然灵机一动：“江镇首，你不是刚刚把孙世英孙大人送走吗？如果有人挑刺，我们就说向孙大人禀报过了，皇上同意这么做。这些小人就没有屁放了。再说，我们这个赊店镇是东汉光武帝刘秀爷封过的，修九座城门，有什么了不起？ 况且我们修的城门，毕竟不像北京及各大城市的城门高大，算不得违背祖制。不过，为了尊重和避讳皇权，我看可以变通处理一下，把东北面的水门堵塞，只允许装卸竹木土产，不允许过往行人用就行了。”
众人都说常华远说得高明，所有疑难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几个人又详细地商量了工程计划，九座城门怎么来修，越说越来劲儿。饮茶与喝酒大不一样，喝酒后可以吹大话，说话不算数，风一吹跑了；饮茶提神，头脑灵活，思路清晰，拿出来的方案非常完整。大家议定由王掌柜起草出来，及时分派下去。
喝茶和议论，使众人兴奋异常，不知不觉过了三更天。江海阔说：“天不早了，我看咱们聋子放炮，散了吧。反正到了这个时候，鸣翠楼、滴香阁的生意也要关门了，大家没处可以消遣，各自回府，搂着自己婆娘撒欢去吧。”众人大笑而散。
出得门来，戴广兴安排两个保镖和王掌柜陪同江海阔回去。江海阔很佩服这个拜把子兄弟粗中有细，笑着说：“戴老弟太小心谨慎了，不会有事的。”
戴广兴说：“我们刚刚处决那两名罪犯，张国正的杆匪肯定恨之入骨，冷不防就会对你下手，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江海阔说：“那好吧，大哥我领情了。这么办，就让王掌柜陪我一下，两个师傅还是和你一道回去吧。”
一个保镖说：“我们会首的武功高强，百把个人近不得身子，不用保镖的，我们还是送你吧。”
此时的江海阔因为事情办得顺利，心情舒畅，急辣辣地想回到家里与刘玉坠幽会。见众人执意送他，心里说，幸亏自己在外边没有相好，要不然，不说送来送去麻烦，就是这些伙计知道了自己的风流韵事，岂不荒唐？
进了大门，江海阔蹑手蹑脚地直奔后院，整个院落非常静寂，连个狗咬猫叫的声音都没有。西厢房自然是黑灯瞎火的，显然刘玉坠已经睡下。江海阔此时已经不用再带刀子拨门了，只要轻轻地在刘玉坠的窗子上挠几下，刘玉坠马上就会前来开门。不巧的是，堂屋里大太太的房间的灯还亮着，江海阔不敢造次，只得躲在过道内等待机会。江海阔想，八成是老爷子在折腾才没有熄灯。这个老爷子身体越来越糟糕，天天延医问药，让冯贵鲜的百方差不多使尽了，各种名贵好药吃得上几草篓子，也不见有多大起色。自己巴不得老爷早日殡天，到那时就可以畅畅快快地与刘玉坠往来，可又想不行，老爷子如果真的死了，儿子把父亲的小老婆纳下，并不合乎伦理，还不如眼下这么偷偷摸摸的有意思。正在胡思乱想时，忽然记起在会馆里做的那一个被众人唾骂的梦，有些兴味索然。等了一个时辰，堂屋里的灯光一直不熄，江海阔的困意上来，接连打了几个哈欠，想吸袋烟又不敢打火。所有的激情开始消退，觉得自己即使到了那个温柔乡里，精神也支撑不住，保不准很快就会睡熟。罢，罢，罢，弄不畅快还不如不弄，不能白白地浪费大好时光。
于是，江海阔狠狠心说，妈的，去不成就饶了坠儿这一回。退了回来，回到自己的卧室，脱衣躺下。老婆抱怨说：“这么晚了才回来，耽误人家睡觉。”仍然用手摸了一把江海阔不争气的下身，江海阔没有理她，倒头便睡，很快扯起了鼾声。
第二天上午，各条街道上的街长，还有商社、神社的头目，陆陆续续来到山陕会馆议事。江海阔把修筑寨垣的事情安排了下去，说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几条主街上的生意繁忙，可以以资代劳。镇里成立寨局，全面负责施工的质量、工期的督促检查。
因为有了前期那些惨痛教训，几十个街长大多没有说的，都表示好好干。余茂堂说：“大少爷，寨垣修好后，我们不叫你镇首了，要叫你寨主了。”
江海阔的老表方万勤反对说：“余掌柜，你说的好像是瓦岗寨、梁山寨，有点蹚将痞子的味道，我们是个城镇，还是称镇首地道。”
这是一个小插曲儿，大家对称呼江海阔什么并没有太大的异议，都说还是称呼镇首好。
江海阔正要宣布散了，忽然听到有位街长抱怨说，这活儿太重，而且分配的地段长短不公平，有的地方看似短，其实不容易进料，修起来虽说不长，也相当困难。这个街长一说，其他街长附和着抱怨起来，原来形成的一致意见眼看被冲击得七零八落，议事厅里一片嘈杂之声。
江海阔听了众人聒噪，心里发烦，用烟袋锅子狠狠地猛敲了几下桌子，凶狠地说起了一连串儿脏话：“小鸟日×，喳喳个啥？日他妈，没有点你们家的房子，杀你们家的人，你们不连心，不着急！真的到了那个时候，让你哭都来不及，哪有这么多球长毛短的意见？谁再说半个不字，你这街长就不要再干了。反正这是镇上防务的大事，非常时期就得有非常的举措。任务已经分配下去，谁的孩子谁抱走。大擀杖插到驴×里，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有了临时问题，可以由王掌柜负责统筹考虑，协调解决。各条街比试比试，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我就不信，拿出个三年五载，这寨垣修不起来！就这，散了！”
经江海阔这么一镇唬，没有人敢再说什么。提过意见的街长，一个个面带愧色。就在众街长鱼贯离去的时候，有人边走边小声地嘟嘟囔囔：“球，啥鸡巴镇首，咋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你以为这街长是好干的，整天不是这捐，就是那税，多如牛毛，收了厘金、捐款，又要集资、摊派，谁受得了，不让干就不干！”
这话自然传到了江海阔的耳朵眼里，但他没有发火、生气，把那些人叫回来熊他们一顿。而且很有同感，这一段时间，让商社士民出钱的事情太多了。可有什么办法呢？这些街长和自己这个镇首，都是市面上公推上来的，大家伙的信任，你不操心谁操心？这些人嘴里虽然说不干，其实毕竟当这个家是出头露面的光彩事儿，多多少少都有光可沾，你要是真不让他干了，他就会觉得大失面子，哪有不干的道理？就让他们瞎胡嘟囔去，不用管他。
再说邱自厚，眼看快要到了腊月二十五，追加的厘金迟迟收不上来，心里不免也有一些发急。自从曹敬生走后，邱自厚采取了一系列补救措施，把厘金局里的委员、文牍、会计、庶务、书记（写招牌的人），还有监印、写票员，以及队长和十几个巡士全部动员起来，分派到各条街道，如狼似虎，紧催猛逼，好征收的差不多已经征收上来了，完成上交任务已经没有问题，但邱自厚并不打算收手。他的想法是要把尾欠部分全部挤出来，拿出一小部分发给部下，让大家过个肥年。这样做，自己可以得大头，不仅能够中饱私囊，也能够抚慰一下手下人。因为有利益相关，手下人分外卖力，向商家要起银子来，下手死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