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贼拉肉票高占春被抓
镇首施小惠麻脸人感恩
西门蒙斯和詹姆斯不辞而别,让江海阔感到非常意外,是不是自己在哪些地方做得不周到,得罪了这两个洋大人,人家才不辞而别了?转眼释然了,反正已经走了,走就走吧。他其实不知,并非是他没有照应周全,是詹姆斯责成西门蒙斯马上走的。
这个詹姆斯牧师,亲自跑到赊店来找西门蒙斯,目的是兴师问罪。这小子是西门蒙斯的顶头上司,也是英国公使派到这几个州县的总负责人,因为西门蒙斯的工作不力,没能搜集到有价值的情报,已经引起了他的不满。他又听说西门蒙斯在乡下传福音时,主张信徒们戒除毒瘾,也是同大英帝国的利益背道而驰的,很不像话。考虑到赊店镇的重要地位,詹姆斯才亲自赶到赊店来,教训西门蒙斯,让他好自为之。见了面,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詹姆斯就看到西门蒙斯这么大意,竟然当着江海阔的面,把情报向他展示,很不高兴,两个人用母语吵了几句。西门蒙斯并不承认自己有什么错误,顶撞起詹姆斯,同样毫不客气。詹姆斯觉得在这里吵吵闹闹很不妥当,让西门蒙斯赶紧和他一起,回到昆阳教会里去,再好好地教训教训他。
西门蒙斯本来不情愿离开这个地方,忽然想到冯贵鲜给的那颗药丸,自己可以回到教会,与自己相好的修女尝试一下,如果好用,就偷偷地搞一批运到本土去,也许是一个赚钱的新途径,就不再坚持不走,同意回去。
西门蒙斯要同江海阔告别一下,不见了江海阔的影子,詹姆斯又催得急,两个人才赶紧离开了赊店镇。
就在江海阔陪同西门蒙斯听戏的当夜,刘玉坠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到了后半夜,更是孤独难耐。一会儿想,要是江海阔能够来就好了,自己确实贪恋那枕上的风光,不由得泛起了离不开江海阔的情愫;一会儿又想,这大少爷终究不是自己的依靠,是猫儿都贪腥,他不过是贪恋自己年轻美貌,玩腻了,玩够了,随手扔掉。再说,若有风吹草动,让江七爷知道了,他们父子大不了翻脸,而自己要作为淫妇荡妇,肯定会被置于死地。想到这里,出了一身冷汗,恨自己命薄,恨岁月漫长,跪在床上,狠狠地掐自己,拧自己,怎么这么不要脸,没出息,没价值,竟然把淫贼大少爷当成了情郎。越往下想,越发思念起可怜的表哥来,最后,横下一条心,干脆找表哥去,诉一诉衷肠,好好地和表哥谋划一下,赶紧和自己私奔,尽快脱离这个苦海。
刘玉坠的主意打定以后,穿上一双软底绣花鞋,轻手轻脚地开开门,蹑手蹑脚地来到苗赞圃住处,听听看看,周围死寂一般,抖起胆子,轻轻地敲了敲苗赞圃的窗户,里边没有任何动静。待了一会儿,刘玉坠又稍微敲了几下,里边仍然没有反应。刘玉坠不由得发起恨来,这个死猪表哥,难道睡得这么死?敲了两遍都不起来,真是一个没良心的。自己一个弱女子,厚着脸皮来找你,你怎么这样对待我?想着想着,眼泪止不住刷刷地流下来,一阵眩晕,差一点倒下。定了定神,真想擂开表哥卧室的门,正要再敲得响一点,又怕引起周围警觉,只得三步并作两步,赶紧回到自己卧室,自怨自艾去了。
苗赞圃当然没有料到,表妹会在夜半更深的时候,亲自来找自己,前半夜一直思念表妹,再加上头一天晚上根本没有睡好觉,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这一觉真的睡得像死猪一样,连美梦都不曾做一个,哪里还会听到门外的动静?说不定刘玉坠如果再敲一次,就会把苗赞圃惊醒,但刘玉坠终于没有再敲。看来这人间的许多好事儿,往往是在阴差阳错中,没有办成。
江家虽然没有分家,但江七爷立有一条规矩,就是早晚两顿分灶吃饭,中午合餐,男女分设。这就有了讲究,早晚两顿,是江七爷和三个太太、小英子在一起吃,到了中午,江海阔、江海龙两个弟兄前来和江七爷会餐,一边吃饭,一边议事。江海阔因为整天在外忙于应酬,这条规矩形同虚设,并不是铁定的。
江海阔在山陕会馆不见了西门蒙斯和詹姆斯,少了要陪洋人这一烦琐事情,心里不禁一阵宽松,因为惦记刘玉坠,所以准时准点赶回了家里,巴望着见到刘玉坠,看一看这个心上人有什么脸色。走到刘玉坠门口时,见门虚掩着,却见不到刘玉坠的影子,如同百爪挠心一样难受。同江七爷吃饭时,一点也没有滋味,和江七爷说话,也心不在焉。好不容易抽一个空子,到母亲这一席上,假装问一问英子喜欢不喜欢读书,扫了刘玉坠一眼,见刘玉坠两只眼睛有点红肿,埋头吃饭,心里一阵战栗,觉得刘玉坠肯定是在恨自己,自己实在对不起她。在这种情况下,又没有办法同刘玉坠交流,只好放在心头,找工夫再慢慢向刘玉坠解释。
闲话少叙,书归正传。
这一天吃罢早饭,江海阔匆匆来到镇公所,在孙六倒茶捧烟的过程中,要和王掌柜商量上午召集镇里各条街的头面人物议事的事情,还没有开腔,见一个妇人和一个孩子哭天抢地而来,见到他们两个,扑通跪下,要大少爷想办法救救他们。
江海阔见是粮食街高占春的老婆和儿子,急忙把他们搀扶起来,断断续续地问清了原委。
原来,昨天夜里,有几个蒙面人跳进了高家的院子里,撬开了他们家的门,用刀子压在高占春的脖子上,逼他们交出了屋里存放的银两,又把高占春嘴里塞上破布,五花大绑地带走了。临走时,放出话说,不许他们报告官府,三天之内,筹备三百两银子,交到指定地点去赎人。要是舍不得出这笔银子,他们就要撕票,还要放火烧了他们全家。
江海阔问:“嫂子,你家里的几个家丁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不出来搭救?”
这妇人骂道:“呸,不要说这几个东西,他们一个个都是窝囊废,等强贼们走后才过来说,他们都被那些蒙面人给控制着了,吓得谁也不敢吭声。”
江海阔又问:“那你们为何不早一点来找我说?”
妇人悲悲切切地说:“那伙强贼走后,我们娘儿俩吓得像筛糠一样,直到刚才才想起来找你们说说,求大少爷为我们做主。”
江海阔和王掌柜分析了一下,觉得这不像是本镇上的人所为,又猜想高占春的仇家不少,最突出的是王党,但王党这个人,据说逃到安徽去了,一时半刻不一定能够做出这么大的事情。最后认定,这伙强贼,八成是七峰山一带的杆匪。但是谁把他们引进来,又单单到老高家行劫,想来想去猜不到是哪一伙人,谁都没有料到是强善他们一伙所为。
江海阔安慰高占春老婆说:“嫂子,你先回去,我派人赶紧打听打听,到底是哪些强贼干的,好采取措施。你放心,他们是冲着你们家的银子来的,一般不会要了占春哥的性命。”
高占春老婆听江海阔这么说,放下心来:“我也想这个死鬼,得罪了那么多人,被人家抓走就没有命了。既然你们这么说,我赶紧回去准备银子去,可三天时间,恐怕凑不齐那么多呀。”
江海阔说:“看来,如果不把银子交过去,这伙强贼不会放了他。你先去准备,把你们所有的银票汇集起来,到票号兑换成现货,一些暂时不用的物件,可以到当铺里押进去。实在凑不齐我们另想办法。”
高占春老婆孩子走后,王掌柜抱怨江海阔说:“大少爷,你这个人心地太善良了,要我看,把高占春整死都不亏,平时什么时候他听过我们的,现在急来抱佛脚了。”
孙六也帮腔说:“大少爷,不要管他家的闲事,让这一家吃吃辣葱有好处,要不然谁管得了他?”
江海阔说:“是啊,高占春这个人,庙堂里拜菩萨,磕一个头放仨屁,行善没有作恶多,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可他毕竟是咱们的乡里乡亲,不出事,我们可以不管,出了事,我们不能不管。再说,这伙强贼,来路不明,不像是打孽(报仇)的,正好让这家伙碰上了,要不是去了高家,不一定哪一家倒霉。”
王掌柜说:“还是大少爷你心胸宽,不过,救出了这小子,他未必肯领情。”
江海阔对王掌柜说:“君子急人之难,领情不领情尚在其次。要我说,这件事情看起来是个坏事,其实也是个好事。这是一个明确的信号,说明土匪们已经盯上我们赊店镇了,可咱们镇上的人到现在仍然执迷不悟,不肯出人放血,让我们抓紧筹办团练。今天上午,我们把这件事情告诉大家,先不说修木桥阻挡到裕州过往船只的事情,重点说说办团练。人都让强贼抓跑了,看大伙着急不着急。”
王掌柜说:“行,大少爷,我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