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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合格皇帝

显宗孝明皇帝永平十七年(公元74年)

北海敬王睦薨。睦少好学,光武及上皆爱之,尝遣中大夫诣京师朝贺,召而谓之曰:“朝廷设问寡人,大夫将何辞以对?”使者曰:“大王忠孝慈仁,敬贤乐士,臣敢不以实对!”睦曰:“吁,子危我哉!此乃孤幼时进趣之行也。大夫其对以孤袭爵以来,志意衰惰,声色是娱,犬马是好,乃为相爱耳。”其智虑畏慎如此。

显宗孝明皇帝永平十八年(公元75年)

八月,壬子,帝崩于东宫前殿,年四十八。

汉明帝刘庄三十岁登基,四十八岁驾崩,在位一十八年。中国历代多有“衰神二代”现象,开国之君很强很伟大,光芒万丈,儿子往往很糗很无能,灰头土脸。领导人的气场魅力落差太大,政权交接会出现很多问题。但是在后汉刘秀刘庄父子这里,交接比较顺利。

后人多爱引用曹操的儿子魏文帝曹丕的话“明帝察察,章帝长者”来评价刘秀的子孙,意思就是说刘庄比较苛责,他的儿子汉章帝刘炟(dá)则比较宽松。

刘庄的苛责,一方面是对亲兄弟疑神疑鬼,施以迫害。我们上次谈过,出于对兄弟们觊觎权位的担心和恐惧,涉嫌对前太子刘彊进行“火力侦察”,导致其惊恐疑惧而死;同时对刘荆、刘英的不安分有些反应过度,也不排除欲加其罪。另一方面,对各级官吏督察较严,生怕他们不能尽心尽力地为帝国工作,这种性格的人当老板,自己比较累,部下也跟着累。

现在流行的管理理论都认为,大老板、领袖人物,应该高瞻远瞩,宏观把握,不应该陷入具体的事务中去。从这个标准看,刘庄似乎很成问题,但是,这种问题不能孤立看待,也不能一成不变。中国古代帝国的管理,其实很像一个豪华酒店的管理,第一代君主对酒店进行企划、定位、投资和兴建,所以要求开国之君要规划宏远,酒店的经营模式一旦确定,对于后来的君主来说,他们要做的就是督促员工们把酒店打理好,在一定的标准下坚持重复性劳动。地板多长时间打一次蜡,扶梯一天擦几遍,皇帝的本职工作就是上上下下不停地督察,纠正不符合标准的行为。从这个角度看,刘庄是一个严格的管理者,也应该是一个很优秀的管理者。中国的帝国真的很像一个酒店,皇帝太能创新,成天折腾,酒店运行就会乱套,员工就会不知所措;反之,皇帝过于懒惰和昏庸,把自己当成客人,全身心投入享受,疏于管理,高管就会营私,普通员工就会懈怠。

刘庄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他对皇权觊觎者的警惕,站在他的角度,也很容易理解。他的兄弟有的安全运行,有的事故频出,这是专制制度和专制权力对人性的一种压迫,专制不仅伤害平民百姓,对专制者本人也有伤害。专制是一个高成本的游戏,是一个耗血量极大的游戏。

刘庄的一个堂侄,也就是刘演的孙子北海敬王刘睦找到了一个避免内部砍杀的办法,那就是韬光养晦,以声色犬马自污——

像刘睦这样的宗室王爷,都要定期派人到京城汇报自己的起居情况。(也有可能是朝廷派员长期驻在王府,然后定期到京城汇报。)刘睦有一次就问到朝廷汇报工作的使者:

“朝廷问我的情况,你准备怎么说呀?”

使者赶紧道:“大王您忠孝慈仁,礼贤下士,深受封国的广大人民群众爱戴!我到朝廷不敢不这么如实汇报!”

刘睦一听:“你要害我啊?”

刘睦接着叹口气:“也不能怪你,我少不更事的时候,确实是这么做,也希望朝廷知道我是一个上进的好王子。不过现在,希望你不要扮演灶王爷,尽说好话。你要这么说,你就说我袭爵做了王爷以后,革命意志衰退,成天出没于声色娱乐场所,平常看电视,也只看日本AV和美国NBA,不看《新闻联播》,更不看《焦点访谈》。你这么说,就是绝对够意思,回来有赏。”

刘庄对宗室苛切,对官吏严责,整体上说,对老百姓有益无害。明帝时代,人民生活安定,少受边疆异族的滋扰,人口有所增长,按传统的标准,应该是太平盛世。

刘庄在位,有意识地压抑外戚力量,或者说,只要皇帝能够合格地履行责任,外戚势力很难膨胀起来,纲纪在焉,奸佞不侵。

刘庄把权力棒交到十八岁的儿子刘炟手上,他可能永远也不会想到,从儿子以后,后汉帝国的接班人在接棒的时候,不是少年就是儿童甚至是婴儿,再没有一个成年人。权柄不可抵抗地要转移到后宫和外戚手中。但是,他有一点是想到了,他大力发展教育事业,大力倡导的以热爱君主为核心的精神文明建设,对维护一姓的专制帝制是有极大帮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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