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寒出院后,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默默地拾掇着一些细细碎碎的东西,有时白天睡觉,有时彻夜不眠。
林清寒在翻阅自己的照片,张姐轻轻地说:“清寒,马上播出越剧,要看吗?
林清寒本想摇头说不看,犹豫一下,说:“好,看看。”
林清寒对什么事情都觉得没意思,又不想让张姐看出她的变化,心不在焉地看着越剧《残情》:宋代,随夫远嫁豫西的江南女子杨惜英为救抗金义军,献出了自己的丈夫,从此四处飘零。为抚养儿子,杨惜英忍辱受屈,自陷污淖。十五年后,回乡省亲的抗金元帅洪焱在江南得遇救命恩人杨惜英,方知这纤纤女子受尽磨难,只求报仇,不图报恩。为遂心愿,杨惜英随儿从军,与洪焱一起重返中原。
军营中,杨惜英日夜操劳,勉儿杀敌,反横遭非议。儿子郑原一言断情,揉碎了母亲的心。难以诉说的痛苦,难以洗去的污泥,杨惜英带着羞辱和冤屈,如同流沙般消失在中原大地……
回到卧室,林清寒打开日记本:
那晚,是谁走进了我的梦?是谁摘去我死在枝头的爱的苦果?
怀风,如果是你,那么我坚守的情怀,终于为你而疼痛,就算作是我对你的爱的回报吧!
在林清寒的潜意识里,总有两影交错的画面,这对林清寒来说,无疑是一种莫大的精神折磨和摧残。
《残情》里杨惜英的悲壮和勇气刺激着她,她更加忙碌起来,匆匆地出去,匆匆地回来。
赵大程不打扰她,要给她充分冷静的时间。
徐怀风不打扰她,决定悄悄退出她的生活。
只有郑信以兄长的名义打来电话:“清寒啊,好些了吗?快快好起来,工作需要你呀。”
这些天时间过得飞快,匆匆忙忙中,夜又来临。林清寒在日记中写道:
水火交融的神话,曾经的梦,而今,只剩下了对年少时把火种于水中的嘲笑。
其实,难道不是明知的错误吗?爱情美丽如雪,却也是飘舞则美,落地而化啊!?
关于永恒的思索,始终令我痛苦。所以知道,独自坚守一种信念是多么难。如果记忆可以删除,那么在自我疗伤的过程中,学会宽容到底是成就了我的坚强还是暴露了我的脆弱?
当终于难以承受时,我不得不用最后一个蹒跚的步履阐释勇往直前的沧桑!已经倦于注视前方路标的闪烁,任风雨吹打了清高,也不再感伤。
突然渴求平静,不再守护什么,也不再守望什么。今天,和对爱情的迷信一起挥去的还有对死亡的恐惧!
林清寒把自己泡在浴缸里,细细地沐浴,又细细地冲洗。然后穿上特意买回来的乳白色的睡裙,换上乳白的床单、枕套和凉被,躺好后,用尖利的匕首割断了左腕上的动脉血管……
她把嘴唇咬出了血,坚持没有发出呻吟,她为自己的坚强感到欣慰。
她看到飞溅的血雨,希望这喷涌的红河能洗刷掉她醉后失态的错误,洗刷掉刚愎自用的赵大程带给她的屈辱,洗刷掉对徐怀风在她神志模糊的时候将她拱手送人的失望,洗刷掉梦里那多余的影子。
她看到爸爸妈妈向她张开双臂,她飞奔过去,她摔倒了,她喊大程我痛……她又倒了,她喊怀风扶我……
林清寒流完最后一滴血,也耗尽了最后一丝感情,撒手人寰。
林清寒走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显得很平静,一种卸下包袱的平静。
时针指向凌晨两点,她的手机突然连续震动起来,可是她再也感觉不到了。
张姐一次次看表,奇怪清寒怎么还不起床,突然感觉有些不安,就轻轻推开了卧室的门:“啊呀!天哪!清寒啊清寒!清寒——”
乱了方寸的张姐,突然听到林清寒的手机震动的声音,赶紧接听:“喂喂,你是谁啊,啊徐总,你快来吧,清寒她,她走了……”
徐怀风听到张姐的号啕声,头轰地大起来,血往上涌,知道了自己一夜烦躁不安的原因,可是,林清寒住几单元几号他不清楚,赶紧联系赵大程,两人一前一后赶到林清寒住的家属院,大程带路,呼啸着把车开到林清寒的楼下,跳下车向楼上奔去。
徐怀风和赵大程闯进门来,差点把开门的张姐撞翻。他们跌跌撞撞地奔向林清寒的卧室,眼前的惨状令他们双双瘫软在地上。
“为什么?”赵大程哭喊。
“为什么啊?”徐怀风哭喊。
徐怀风指着赵大程,眼睛充血:“是你害了她!”
张姐责备的目光透过泪眼,她鄙夷地指着赵大程:“是你害了她,你这个自私自利的人,你什么时候为清寒想过,你凭什么支配她?”
赵大程痛不欲生:“清寒,是我害了你啊,我一回来,就把你害死了!”大程突然又振作起来:“不,这不是真的,是个噩梦。”说着又开始拨打林清寒的手机,手机在张姐手里响起。
当大家承认了这个现实,就开始张罗着怎样办理后事。
郑信踏着沉重的步子走进来,一个趔趄靠在墙上,痛心疾首地看着洁白的世界里到处怒放的血花。用复杂的眼神扫了赵大程、徐怀风一眼,缓步走过去,蹲到林清寒身边,抓起她的手:“清寒,我对你关心不够啊,你这个傻孩子!”
郑信把盈满眼眶的泪逼了回去,踏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这个市委政法委书记,一下子显得那么苍老。
牛牧看到屋里的气氛,知道阿姨真的出事了。他直奔林清寒的卧室,惊呆了:“阿姨,阿姨你怎么了?阿姨,你也不要我了吗?”苦命的牛牧在清寒的身上哭得死去活来。
赵大程和徐怀风看着张姐为清寒仔细擦洗着身上的血迹,都希望自己能亲手给她擦拭,但是他们又都没有资格。这最后的爱抚,也成了永远的遗恨。
赵大程想让晓醒来见妈妈最后一面,可是该怎样给孩子说呢?她还在等着他们的好消息呢!太残酷了,以后再以适当的方式告诉她吧。如果这个决定,是晓醒和清寒两个人的遗憾,几年以后,再接受女儿的决裂,也是在劫难逃。
赵大程无意伤害,却总伤人至深,于他,何尝不是极大的无奈和痛苦,难道,这就是宿命?
赵大程和徐怀风这两个林清寒精神世界的核心人物,在清寒的后事中成了局外人,只能作为客人看着别人忙乎。
在林清寒的现实的世界里,为林清寒张罗后事的,都是外人。
张姐,一个保姆。
牛牧,一个收养的孤儿。
其他的,大部分都是林清寒单位的人。
赵大程和徐怀风多么希望按照林清寒的喜好,以自己的方式为其操办一场别样的爱的葬礼,可是也只能留下遗憾。
在殡仪馆,赵大程和徐怀风执意让张姐、牛牧回家去了。他们两个要为清寒守灵。
“昨天夜里,我一直很烦躁,想找清寒说说话,我打了两次电话,她不接,我也不好再打,真没想到她会走这一步。”赵大程重重地叹息着。
徐怀风仇恨地注视着赵大程:“你不了解她,你不知道她是怎样守护自己的名节,而你,却把她当做随便的女人。”
“我当然知道她是怎样的自尊和高贵,只是那天,在她醉酒情迷的时候,我是那么爱她,我错误地忘记了我们的关系。”
“她跟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而且绝不可能再回到你那里,你犯了个大错误。”
徐怀风有想举拳头的冲动:“那天在酒吧,清寒本打算和你清清账,开始自己新的生活,却不知道会节外生枝。”徐怀风遗恨万千:“最让她受不了的,是我亲手把她交给你,你又在她神志不清的时候侵犯了她,你扼杀了她想原谅你的最后的理由!”
“她不该这么走,她应该相信我,她应该延续她的快乐和幸福。”
“你给过她什么?你了解她的内心世界吗?你一句一个她应该这样她应该那样,说到底是你认为她应该成全你这样那样的心理,那些其实都是你自己的需要!”
赵大程惊愕地看着徐怀风,点头接受了他的批评,承认了在对清寒了解上出现了断层。
“她不该走这一步,不该死啊。”赵大程再一次痛哭失声。
遗体告别的时候,赵大程哭成了一堆烂泥,他不能接受在他准备与她重续前缘的过程中,却把她推向死亡的事实。他是来补偿她的,他的后半生只为了她的幸福,却不想自己错误的表达成为她旧疤上致命的新创!
看赵大程的状态,他显然去不了火葬场,不得不被人扶了回去。
徐怀风在心底呜咽着送了林清寒最后一程,他想再看她一眼,想温暖一下她冰冷的手,可是他不能,他不能在她走了之后,再成为别人闲谈的资料。他跟在队伍后面,真希望和她一起化蝶飞去,到另一个世界里,幸福地过着“打一更,当当叮,打二更,叮叮咚。清寒当当叮,怀风叮叮咚,清寒怀风、怀风清寒感情种”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