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的时候,清风拂面,让林清寒觉得舒服,也淡去了白天工作的压力。走过一个长椅,林清寒坐了下来,不知道是要细听发廊里传出来的《缘分五月》,还是要思考问题,只是静静地坐着。
虽然,林清寒坐在这里并不是为了等谁,徐怀风的出现她仍然不觉得意外,她含笑望着他走近,让出一半长椅给他。
徐怀风说:“你看起来心情很好啊,主动对我笑了。”
“我对你一直很友好的,再说,一个无聊人又碰到一个无聊人,那含金量超过了他乡遇故知。”林清寒一直浅浅地笑着。
“我不无聊。”徐怀风还是那样简单地表达着自己,自然地否定着她。
“那,一个失眠的人遇到另一个失眠的人,一起打发时间,也很值得高兴啊。”
“我不失眠,我的时间很宝贵。”
林清寒习惯了他的嘲笑,并不在意。看徐怀风那副拿自己不当外人的样子,不像过去几次会不理解,会暗暗生气,而是笑意更深地看着他。
徐怀风高大的个子,林清寒自然需仰视才见。而徐怀风则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没有林清寒脸上的笑,没有在医院喂她喝水时的温柔,也没有那次说希望她快乐的关怀,而是那种虽然冷峻、不动声色,但是却能让林清寒读得懂的心语,他在用眼神传递着他怜惜她的心语。
林清寒收到了他的心语,笑隐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温柔,那种温柔让徐怀风觉得她可怜兮兮的,眼神中传递的感情更浓了。林清寒长长地叹息一声,闭上眼睛,软软地投进了他的怀抱。徐怀风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她的温柔,却没有马上回应,稍停顿一下,才张开双臂,紧紧地包围住她。
他们久久地拥着对方,紧紧地,也静静地。他感觉到胸前的衣服被她的泪水浸湿了,他没有动,他知道,那不是一般的眼泪,是一个女人积压太久的苦水,终于遇到可以倾尽所有怨恨、孤苦之水,倾尽所有依恋、柔情之水的人,就让她一泻为快吧。
良久,她抬起头,他用手轻轻擦去她挂在脸上的泪,含笑对她说:“清寒,给我笑一个,然后送你回家。”
林清寒点点头,长吁一口气,用半分钟时间,捧到徐怀风的视线里一个如花的笑颜。笑得徐怀风的热血在血管里浪奔浪流。这个场景,应该是林清寒闭着眼睛等待,徐怀风低头去吻她,可是林清寒没有闭上眼睛,刚刚被泪水洗过的双眸明亮、清澈。
徐怀风定力很好地站着,抬手拧了一把她的脸颊,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回家吧,林局长,晚上好好睡觉,明天好好工作。”
林清寒在心里“嗯”了一声,挪动脚步。
回到家,很认真地刷牙洗脸、冲澡。躺在床上,笑意一直写在脸上。拿起日记本,看着日记本上印刷的一朵白荷和自己上学时在扉页填的词,又陷入沉思。林清寒对日记本的样式很是挑剔,要精致要美观要女人味,但不要同样的。她十分喜爱那个印着一朵白色荷花的本子,有个夜晚,她欣赏着荷花,写下《荷梦》:来时迎月,去时迎月。质本如雪。高非俗贵,洁非俗媚,质凌天阙。风中摇,雨中曳。犹频许幽香凝夜。只愿那痴痴怨怨,书尽藕丝华叶。
今日重读《荷梦》,林清寒还是可以感受到当时那种凄然的心境,但是再看荷花,心底却掠过希望,于是,写下了此时此刻的一点儿小心事:盛开为你,凋谢为你,我听过水中落花的叹息,她教我盛放今生所有的美丽。你说,是佛就要寻找一个适合自己的莲花座。我的心悄悄地动,不知道怎样开放,会让佛在寻觅的路上,为我驻足,又怎样吐芳,才会成为佛众里寻她千百度的伊人呢?一朵莲花的心事太复杂,她等了长长的一个盛夏,在最后一天悄然绽放,花期还有多久?
错过一个夏季,也许就永远错过了,会有下辈子吗……林清寒睡得好香,早上起来,精神好,气色也好。
开会,交代工作,给文字把关,签字……这些烦琐的杂事,通通都因为心情的愉快,轻松地进行着。徐怀风的电话像是受到林清寒的意念召唤一样,响着天下最动听的铃声而至:“在干什么?”
“刚刚还在想,你如果问我在干什么,我就告诉你我在想你,真巧,我梦想成真。”
徐怀风想起一句话,忘记是谁说的了:我爱着他,而他正好也爱着我,是多么幸福的事。
此刻,两人正同时享受着同样的幸福。
徐怀风终于开口说:“有时间吗,我要离开几天,我们道个别,在茶香苑。”
“哦——好吧。”
林清寒进去后,徐怀风像没有看见她似的接着电话,交代着工作,终于挂了电话,要了铁观音。林清寒只喝铁观音,徐怀风说他也是。所以,他们来茶馆不用征求对方的意见。
林清寒坐在那里显得很不自在,索性站起来欣赏壁画。画中一个女孩站在风雨中,伞被吹得拉不回来,画的名字叫《风的心事》。
林清寒想找到画名与画的联系,却不知道怎么说出一句让她自己都意外的话:“什么时候走?”
这话没有经她的大脑,从下意识中溜出来,令她尴尬。
更尴尬的是,没有人回答她。静静的房间中,那没有准备的话显得更加唐突,林清寒忍不住扭过头来,看到了徐怀风宽阔的胸怀,再仰视,正是那张梦中的脸。
林清寒刚要扭身,被徐怀风有力的胳膊圈住了,她一个“你”字还没出口,后面的话就被徐怀风霸道的唇堵了回去。她先是一愣,稍作无效的挣扎后就没有再躲避,开始轻轻地回应着他。
他们纠缠着,旋转着,忘了一切,仿佛这个世界上只有对方,很久很久,直到林清寒瘫软在他的怀里。
徐怀风抱着软绵绵的林清寒坐到宽大的沙发上,理着她的头发,用脸贴着她的脸,给她力量和安全感。当看到她嘴角露出幸福的笑时,徐怀风再次深深地吻她。
刚才,如此令人震撼的幸福突然来临,林清寒一时来不及反应,在调整身心的过程中,意乱情迷又不知所措,竟然眩晕得力不可支。
而此刻,她的所有潜伏的激情被徐怀风多情的唇唤醒,在全身蔓延开来,林清寒开始恢复一个正常女人的状态,呢喃着表达自己的需要。两人快要窒息的时候,徐怀风才松开她,喘着粗气说:“清寒,你是我的,是上帝送给我的礼物。”
“我想你,大程。”林清寒梦呓着。
轰的一声,如炸雷在徐怀风的头上响起。他一直以为,林清寒已经把他与前夫进行了比较,作了取舍。却不知道自己竟然失败得这么惨!
徐怀风不知道自己有过多少女人,不是因为数不清,而是因为逢场作戏或图一时之快相交的女人,他没有必要记着。而他又有自己的交友原则,不对女人许诺什么,避免麻烦。他原以为这是成熟男人的智慧与高明,现在却发现原来是没有遇到真正心仪的人。
遇到林清寒就对她很感兴趣,不只因为她的美丽,他见过的美女多了。在了解她的状态后,她的严谨、内敛和自我封闭的状态几乎震撼了他。这个时代,居然还有拿爱情当饭吃的人,还有守身如玉的人!而她在人后那孤寂的背影和眼神里的愁绪又勾起他男人的保护欲!看着他时,她那一闪的柔情,那故作冷静和努力平静的痕迹让他又产生了征服欲!他要离开这个城市几天,她对他来说是无主的财产,这无主的财产会引来贪财的人,他已经近水楼台,决不能因为短暂的离开,把这不安全感扩大,他要给她烙上爱之印,要占住她,要让她变无主财产为有主之花,占有欲让他作了今天这个决定。
最重要的是他爱上了她,他用自己的方式关心她、关注她,想做打开她心门的钥匙。
他知道她靠回忆活着,所以一定要让她转移视线,要给她不同于她前夫的爱,要让她主动接受他徐怀风,主动交付她的感情,他徐怀风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给她幸福,让她快乐,而她一定就是他幸福的女人!
可是,却出现了这样戏剧性的结果。
徐怀风突然僵到那里,林清寒感觉到异样的同时也清醒了,知道自己下意识的呓语伤害了眼前这个爱她的人。一时间内疚极了,尴尬得无地自容,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我倒希望你是有意的。”徐怀风沉重地说,“我以为自己可以走进你的世界,走进你的灵魂,却不知道连你的视线都不曾进入。”
事实就摆在面前,不需要多余的解释,林清寒也就不再说什么。徐怀风也不再说话,倒了杯茶水,递给林清寒,又倒上一杯给自己,喝了一口,看着淡绿色的茶水,想起一句话:爱是水,宽容是杯。
“清寒,除了我老婆,我还没有对哪个女人像对你这样用心,我是真的爱你。”
“清寒,总公司人事调整,我可能去负责南市的分公司,不过,我可以选择。是去是留,特地来征求你的意见。”
“啊?你——你——我不知道。”林清寒因为这个意外的消息,也因为自己难堪的状态,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果没有你,我会决定去南市,我喜欢新的环境,新的环境里会有新的挑战,我爱拼。”
“也会有新的林清寒。”林清寒涩涩地说。
“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再有林清寒,而我留下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这个城市有你,清寒,告诉我,是去是留,我听你的。”
这是个艰难的抉择,建议他走,无疑会带走她的心,带走她刚刚获得的幸福和快乐,她又将回到无尽的新的痛苦中,没有生命力地活着。而建议他留下,她就必须得给他一个说法,一个结果,她能吗?
“我,不知道。”林清寒意欲掩饰自己的矛盾,在往嘴里送水的时候,一不小心,杯子掉在了衣服上。
徐怀风急忙过去问是否烫着,林清寒尴尬地忙说没事没事。
徐怀风看在眼里,进一步了解了她。这个抉择对她来说太突然了,她接受他的心理还没有准备好。
“我下午走,先过去看看,你要保重自己。”
林清寒想问“要走几天呢”,却没有问出口,只说:“你也保重!”
下午到单位,本来想通过工作转移自己的感情,却径自翻开日记本发起呆来:
回避的是伤害,回避不了的是伤痛。
走得开的是身影,走不开的是情怀。
抹去的是记录,抹不掉的是记忆。
空缺了视线,却更丰盈了思想。
骗得了你,骗不了我自己。
如何才能,不让情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