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孩子脸,说变就变。本来骄阳似火的天空下,苹果路小学五年(3)班的男生们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足球比赛,还没分出胜负呢,忽然变暗的天色打破了计划。只见天际翻滚的云层中发出耀眼的闪电,十几秒后一圈圈的冲击波历经几千公里高速灌进耳朵里化作阵阵炸雷声,紧接着老天爷开始拿瓢泼水了。球场上顿时一片水雾迷蒙,雨点咚咚咚敲鼓般砸下来,同学们抱头鼠窜,纷纷跑回教学楼走廊下避雨。
“真是倒霉,踢不成球了。”男生们抱怨这该死的天气。
“哎呀,头发、衣服都湿了。”女生们纷纷担心自己形象被破坏。
“女生马上回更衣室换衣服。”体育老师发话了,“男生留下来,等雨停了去操场取回器材。”
原来,刚才一通乱跑,体育课上使用的器材被七零八落地丢在操场跑道上。
“不公平啊,器材是女生们用的。”男生抗议,“我们都在踢球。”
“抗议无效。刚才躲雨的时候你们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女生落在后面才淋湿了衣服,这笔账得算在你们头上。”体育老师“公正无私”地认定男女有别,实在令人钦佩。
就在男生们叽叽歪歪、愤愤不平之时,作为球赛观众的米多西已经慢条斯理地脱下短袖衬衣,拧干,当作毛巾擦脸、擦头发、擦眼镜。远处隆隆雷声,近处悠悠凉风,丝毫不影响他的慢动作。男生们见状,也纷纷效仿。于是走廊上出现了一群光着脊背的男生,不知道的还以为误入了泳池。
十几分钟后,暴雨骤歇,天空放晴,男生们欢呼着冲上球场,继续进行没有完成的比赛……
当晚,米多西发起了高烧。说起来也怪难为情的,全班男生女生都淋了雨,唯独他经不起折腾。没办法,爸妈只好替他向老师请了假。
第二天放学后,马威卡、欧木棋,还有欧木棋的好友夏金草代表同学们来看望米多西。在米多西妈妈的引导下,他们来到米多西房间门口。马威卡轻轻推开门,只见米多西正半躺在床上专心致志地看侦探小说呢。
“老米!”马威卡一声喊,米多西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你、你们怎么来了?”米多西扔掉书,迅速缩进毛毯里,歉意地笑笑,“我……我有点发烧。”
“少来啦,你这个敢第一个脱光衣服的家伙不是挺厉害吗?”马威卡揶揄道。
“什么脱光衣服?我只是脱了衬衣晾干。”米多西争辩。
“就你这身板儿,脱掉衣服,小风一吹,不感冒才怪。”马威卡似乎并不打算改口,“便宜你了,今天我带了两位美女来看望你。”
“谢谢你们来看我。”米多西开心地问,“有礼物吗?”
“当然有‘礼物’送给你……”欧木棋冲夏金草使了个眼神。
“真的?”米多西一骨碌坐起来。
“是这样,你也知道。我爸爸在教育局负责档案工作。三天前,也就是上周日,教育局发生了一起火灾,虽然损失不大,但九楼档案室被烧毁了一些档案资料,给爸爸的工作造成很大影响。经过调查,火灾是由雷击引起的。当时正下着雷暴雨,教育局附近的一些住户证实说他们看到了‘天火’。那‘天火’像一条火龙从天而降,准确地击中了教育局大楼。我爸爸觉得很奇怪,因为教育局大楼只有12层,并不是那片区域最高的建筑,且装有避雷针,就算有雷击,也是先击中附近的高层建筑,而不是教育局大楼。可现实情况是,‘天火’偏偏选择了教育局大楼,实在令人费解。我爸爸听说你们‘课外侦探组’个个喜欢推理探案,所以想请你们分析一下‘天火事件’有没有可能是人为制造的。”
夏金草说。
“你爸爸怀疑有人故意纵火?而且是利用雷击纵火?”米多西摇摇头,“理论上讲,可能性为零。因为自然界的雷击现象是人类无法控制的,除非……”
“除非什么?”夏金草问。
“除非地面上有引雷装置,比如像避雷针那样的东西。其实‘避雷针’应该叫‘引雷针’,它是利用金属良好的导电性能,将雷电吸引过去,通过电线使电流传入地下,从而避免建筑物遭到雷击破坏。有了引雷装置,雷电会被吸引,击中你想要击中的目标。从你说的情况看,失火的大楼并不高,还有避雷针,建筑物本身完全不符合‘引雷条件’,却偏偏被雷击中了。这么反常的情况说明,这座大楼一定有我们看不见的‘引雷装置’!”
“看不见的‘引雷装置’?”马威卡吃惊。
“是的,如果这个东西是客观存在的,这便是一次意外;如果这个东西是人为制造的,那就是一次故意纵火案。”米多西分析道。
“啊?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欧木棋不想猜谜语。
“我也不知道,需要去现场调查才知道。”米多西边说边下床,“走,带我们去看看。”
“哎,不行啊,你还在生病呢。”夏金草劝阻他。
“没事儿,我早就好了,本想赖在家里多看几本侦探小说,现在看来,不用了。”米多西推开门,精神抖擞地走了出去。
出租车停在教育局大楼前,这座仅有12层高、铺满红砖、隶属于上个世纪的“古董级”建筑,若不是墙体上写着“教书育人,百年大计”八个字,估计来客多半会把它当作养老院一类的场所。九楼以上火灾留下的痕迹依旧醒目,除不少窗口附近有烟熏痕迹外,大部分窗户失去了玻璃,楼下的花坛草地也被救火时奔跑而来的人群踩踏得一团糟。
“你们几个小孩干什么呢?这里不能进去。”门口的保安拦住了他们。
“我们找夏文韬,他是我爸爸。”夏金草上前一步。
“哦,找档案科夏主任。”保安打了个电话,然后对他们说,“上去吧。你爸爸在十一楼。”
“我爸爸办公室不是在九楼吗?”夏金草问。
“九楼失火严重,没法办公了,现在档案科搬到十一楼,临时办公。”保安说。
乘电梯升到十一楼,夏金草领着“课外侦探组”来到“档案科”,见到了她爸爸。
“课外侦探组,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来了。”夏文韬看见米多西他们,欣喜地站起来迎接。
“夏叔叔,我还得谢谢您给我们一次探案的机会呢。”米多西客气了一下,抓紧时间进入角色,“我们能看看现场吗?”
九楼一层楼几乎都被焚烧殆尽,走下楼梯便满目焦黑,一路上都是破碎的玻璃、漫流的污水(救火时水枪打的)和七零八落的黑色残留物。夏文韬领着他们小心翼翼地来到原来档案科的办公室门前,里面也杂乱无章地堆着呈炭化状的各种办公家具、物品,铁门严重变形,已经关不上了,所以任由它那么半开着。不过,米多西注意到门上端那个通气的小窗似乎没受影响,如果钻一个人进去应该不费事儿。
“旁边是库房,由于档案库房严格按照‘三防’标准施工设计,所以在外面火势猛烈的情况下,也没有损失。万幸啊,不然的话,损失就无法估量了,这里保存的是建国后全市所有的教育档案,非常珍贵。”夏文韬解释说,“我们办公室存有一些尚未存档的资料,全部被焚毁。”
“夏叔叔,如果这是人为纵火,你觉得最有可能的动机是什么?”欧木棋问。
“动机无非三种:一、报复单位;二、报复个人;三、毁灭档案。”夏文韬说,“当时是星期天,局里没人上班,所以不存在纵火杀人的动机。但搞破坏进行报复是有可能的,而对象只有两类:一是单位,二是个人。此案作案手段极其高明,连消防部门都被忽悠了,认为是雷击造成的,足见犯罪嫌疑人并不想暴露自己的意图,这与公然的报复行为相悖(犯罪嫌疑人希望别人知道这是报复行为,但隐藏自己),所以我认为可以排除第一、二种动机,我倾向于第三种,也就是毁灭档案,可能档案里有对犯罪嫌疑人不利的证据。”夏文韬阐述自己的观点。
“后果已经发生,所以‘证据’应该多半被毁掉了,我们也无法从‘证据’入手找到嫌疑人。”马威卡分析说,“所以本案只能从作案手段上进行调查,找出最有可能的嫌疑人。”
“作案时间是三天前,也就是上周日下午3点47分,根据气象资料,当日下午3点30分至4点40分,本市出现强对流天气,雷暴持续近30分钟,集中在3点30分至4点之间。而我们大楼失火也正是这个时间。事后,消防官兵检查了避雷针,发现良好;检查了整座楼的电路,也没有发现漏电情况。勘查结果证实,火势是从九楼档案科办公室开始蔓延,向上延伸至顶层的,火灾现场没有发现火源和引爆装置。根据值班保安介绍,当天下午只有三楼和五楼的几个同事去办公室拿东西,之后便走了,雷暴雨前没人留在大楼内。这就说明,火灾不是人为造成的,更不是有人安装了定时装置让火灾在周日下午准时发生,那样的话会在现场发现定时装置的残骸。可是现场勘查的结果表明,这一切都是臆想,唯一的解释就是雷击造成火灾。”夏文韬掏出一个工作笔记本,边看边说。那是火灾之后,教育局召开的灾情通报会上,消防部门负责人的讲话。
“这是什么?”米多西走到靠西边的一个窗台边问。大家凑过去看,在那个窗台上有一道细微的灰白色痕迹。米多西用手指擦了一点,捻了捻,发现这是某种物质燃烧后留下的灰迹。
“可能是电话线烧成灰了吧。”夏文韬随口说道。
“不对,电话线外面包有塑料,塑料燃烧后不会这么干净,而且发硬。这种灰明显细腻,我看像棉线烧的痕迹。”米多西说着还闻了闻,他推开没有玻璃的塑钢窗框,向对面看去。
大约30米开外,是一幢比教育局大楼更高的瑞福大酒店(约16层),这里正好与对面同一楼层一排窗口相对。
米多西趴在窗台上凝思了几分钟,忽然一拍大腿:“马上去对面的酒店,调查三天前住在九楼靠东面房间的所有住户。”
在前台经过查询,发现案发当天下午仍然在住的靠近东面的客人共有6人,这6人中有4人已经在次日至今陆续退房,有2人因参加一个在酒店举行的会议,还在住。
“阿姨,我要这4人的详细资料。”米多西说。
“对不起,客人的资料我们不能泄露。”前台小姐笑着拒绝。
米多西只好给当刑警的表姐麦洁打电话,请求援助。很快,麦洁搞定了这件事,警方的旅客住宿登记系统显示的资料与前台小姐电脑上的数据一模一样,麦洁让内勤女警小蔡打电话过来:
“915房,南方,34岁,来自H市,生意人,上周六下午入住,本周一上午退房;917房,张川,20岁,来自本市,大学生,上周五晚上入住,上周日晚上退房;919房,裴紫菱,女,29岁,来自本市,公务员,上周日下午入住,本周一上午退房;921房,赵子星,18岁,来自K市,学生,上周六上午入住,本周二下午退房。”
“明白了,谢谢小蔡姐姐。”米多西接完电话对夏文韬说,“犯罪嫌疑人就在这四个人之中。我们需要详细地询问清扫房间的服务员。”
“服务员?”夏文韬似乎明白了,“难道犯罪嫌疑人会在房间留下什么?”
费了半天劲,终于找到了清扫这些房间的服务员。根据服务员回忆,917房靠近窗台的地毯上似乎有一些灼烧痕迹,本来她想报告前台扣押金进行赔偿的,但用吸尘器吸了一下,那些痕迹又不明显了,可能是客人不小心吸烟落下的烟灰烫的,一想到经常有客人如此,也就没有计较了。
“阿姨,能带我们去看看吗?”米多西问。
“可现在有客人住啊。”服务员有些为难。
“没关系,我带你们去。”值班经理走过来,“既然是在探案,我们会为你们提供一切方便。”
尽管趁客人不在时冒昧地进入房间是酒店的大忌,但有了探案这个正当的理由,还有值班经理做担保,服务员打开房间时似乎也理直气壮了许多。
“课外侦探组”进入房间,米多西立即走到窗台边,挪开茶几和沙发,蹲在地上,打开自备的强光小手电,边观察边用手翻找着。
“你们看,这是从地毯边缘下面找到的,吸尘器没有吸掉它们。”米多西摊开手掌,上面有两粒银白色的东西。
“这是什么?”马威卡问。
“是铝屑。”米多西解释说,“地毯不是被烟灰烫的,而是被微量烧碱吸潮后灼烧的。”
“越说越糊涂了,这铝和碱是什么意思?”欧木棋刚问完就“啊”地一声想到了,“金属铝、烧碱加水反应,会产生氢气!”
“是的,犯罪嫌疑人张川在案发当天,曾在这里用化学反应制造氢气。”米多西肯定地点点头,“少量的铝碎屑和烧碱放在一起,加几杯水就足够制造大量氢气。”
“那我们办公室窗台上的灰迹和在这里制造氢气,有什么关系呢?”夏文韬还是不明白。
“我来画一张图,你们就明白了。”米多西随手拿过茶几上的酒店信笺和铅笔,画了两座楼,左边高一些的是瑞福大酒店,右边矮的是教育局,然后画了一根线将两楼的9层楼连接起来,继续画一根线从瑞福大酒店917房间延伸出去,直入蓝天,末端画了一个大大的圈。最后用一根虚线将教育局9楼和那个大大的圈连在一起。
“解释一下,这个大大的圈叫氢气球,这两根线其实是一根,是系气球的绳子。首先绳子被从教育局扯到酒店这里,再系上氢气球,放出去。氢气球不断上升,绳子被扯直。如果绳子可以导电,那么教育局大楼就成了一个巨大的‘引电装置’。我在火灾现场观察过,那根绳子其实是系在电话线上的,电话线里有弱电经过,一旦有电话打入,弱电增强,就会形成更加有利于引雷的电流回路。我猜想,张川一定趁着机关办公楼管理混乱,在案发前一天偷偷潜入大楼,半夜时分踩踏门框,蹬上档案科办公室铁门上端的通气窗,翻入室内,用导电金属丝和棉绳捻成的特制绳子系住裸露的电话线,另一端系上重物抛掷(或者用弓箭发射)到对面的917房间,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房间的窗内。并根据天气预报提供的准确消息,在周日下午,趁着雷暴雨即将来临之时,自制一个透明的氢气球,用这个长度可能超过100米的特制绳子系住放飞。气球依靠氢气浮力和风力不断上升,直入云霄。我计算过,如果特质绳子超过100米,总重量会在0.6至0.8公斤左右。那么一个直径大约1至1.2米的氢气球约可产生0.62至1.1公斤的升力,足够使用,这还是在无风环境下的理论数值,加上当时风雨飘摇的户外环境,风力一定可以帮助气球快速升空,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然后他只需等待最佳雷暴时机,拨打档案科的办公电话,那一瞬间,一条‘火龙’沿着特制绳子从天而降,‘天火事件’隆重上演。能精确地掌握纵火时间,却不用定时装置,恐怕只有电话可以做到了。雷击后,特制的绳子和氢气球都被烧毁,不留痕迹,成了看不见的‘引雷装置’,只有窗台上的那一段保留了下来……”
几天后,警方在外地抓获了犯罪嫌疑人张川。此君在三年前冒名被大学录取,但那个被冒名的考生的学籍档案一直保留在教育局,这份档案成了张川的心头大患,总担心有一天被发现,会取消他的大学学籍。于是,他利用自己掌握的物理、化学知识,成功地利用了雷暴天气制造火灾,本想一把火烧了所有的档案,不料没搞清存放档案的具体地点,不但没有烧掉让他寝食难安的那份学籍档案,反而暴露了自己。
“这一次,他不用再担心了,真相始终会大白于天下。”米多西站在读报栏前看完关于此事的报道后,对马威卡和欧木棋说。
“是啊,你装病不想上学的真相,也大白于天下了。”马威卡坏坏地一笑,“你就等着开‘家长会’吧。”
“啊?”米多西惊诧地望着马威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