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听说廖泽芳老师要调走，我深感意外。我把她请到办公室：“我非常舍不得你走。我想问问，你为什么要调走呢？”
她说：“我也很不愿意离开这里，但我上班实在太远了。”
我问她家住哪里，她说：“龙泉。”
啊！龙泉？我惊呆了，因为龙泉是成都以东的一个郊区，而我校地处成都西南的郊区。从龙泉到我校相距二三十公里，真是够远的。
我问：“那你每天是怎么上班的呢？坐公交吗，还是自己开车？”
她说：“都不是，我骑电瓶车。”
我的天哪！“那得花多少时间呢？”
她说：“如果不发生什么特殊情况，一般在路上我要骑一个多小时。”
“骑电瓶车是最不安全的，你一定经历了不少险情吧？”
“嗯，那是难免的。有时我骑着骑着突然车胎被路面的钉子扎破了。下雨天我骑车上班，车轮经常打滑。有一次，我还差点儿和公交车撞上。”她说的这些让我惊心动魄，可她却很平静，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了。
我完全理解廖老师的调离了，甚至我觉得如果不同意她调走，简直就对不起她。她要去的学校是一所私立学校，就在龙泉区。我说：“我这就为你写一篇文章，发表在《中国教师报》上。也许对调到新学校的你有好处，至少可以让那所学校的校长了解你呀！”
廖老师不住地说“谢谢”。
说实话，即使廖老师不调走我也准备写写她。因为她的确很优秀。只是因为她突然说要调离，我一下子有了紧迫感。
一
两年前，廖老师刚到我校时，除了担任政治课教学，还在发展研究室担任主任兼干事。后来因工作需要，学校安排她中途接手一个班的班主任。这个班调皮学生相对较多，再加上是中途接班，廖老师的性格又温柔，所以开学第一天一群顽童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本来早就该到齐的学生，却只有稀稀拉拉几个；廖老师吩咐他们把桌子摆好，却没几个人理睬这位新来的班主任。过了一会儿，进来的学生越来越多，却没有几个喊报告的。学生们大多懒懒散散，有的甚至吊儿郎当的。接下来的开学典礼，队伍乱七八糟，有几个男生在队伍里说话谈笑。好不容易开学典礼完了回到教室上课，廖老师看到的简直就是一个菜市场……
面对这样的学生，廖老师决定拿出杀气，刹住班上的歪风邪气。批评、呵斥、罚站、拍桌子……本来天性温柔、性格平和的廖老师，在学生眼中却“杀气腾腾”。学生产生了强烈的逆反情绪，而学生的逆反又刺激了廖老师更旺盛的“斗志”。有一天，廖老师打算调整几个特别顽劣的学生的座位，结果有一个叫黄翔的男孩坚决不从，而且很傲慢地向廖老师挑衅。
“我必须把这个场面压住，必须把这股歪风打下去，要不然这班我可能管不下去！”廖老师想到这里便勃然大怒，咆哮道：“为什么我好好说你不听！为什么？今天随便你怎样，我奉陪到底！”
全班学生都被吓呆了，教室里非常安静。黄翔也被镇住了，眼睛红红的，两行眼泪流了下来……
二
“杀气”与“高压”的确让班级平静了一些，但那几个学生对廖老师却产生了强烈的敌对情绪，班级并没有发生真正的改变。廖老师郁闷过、茫然过，但经过反思她意识到，没有赢得学生的心灵，就不可能有真正成功的教育。她决定改变自己的策略，从关心孩子开始，走进他们的心灵。
我在写这篇文章时，采访了廖老师班上的孩子。李郑同学对我说了这样一件让他感动的小事：“一天早上，天气十分恶劣，上学路上我便遭遇了暴雨，跑到学校时已经浑身湿透。坐在教室里，浑身不舒服，双脚麻木。我本来几天前就感冒了，现在更加难受。不一会儿，廖老师走了进来，让我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把我脱下来的衣服拿去晾干。这似乎只是一件小事，但当时让我非常感动。因为我真正感受到了，廖老师是爱我们的！”
渐渐地，廖老师在孩子们心中不再“可怕”，他们对廖老师也渐渐亲近起来。
当然，要“征服”几个顽劣的男生，显然不能仅仅靠感动，还需要耐心与智慧。毕平是一个各方面都非常糟糕的孩子，常常违纪，我行我素。廖老师通过和他爸爸交流，了解到这孩子在家经常和他爸爸顶嘴，爸爸根本管不住他，而孩子的妈妈也放弃了孩子到广东去打工了。知道到这一切后，廖老师不但明白了孩子有这么多问题的原因，而且对孩子产生了真诚的理解和同情。那天，廖老师把毕平请进了办公室，推心置腹地和他谈心。廖老师摸着孩子的头，语重心长地说：你爸爸一直挺关心你，但是为了给你一个更好的生活学习环境，不得不把更多的时间放在了工作上。你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也是一个好学生。
很多时候我们要懂得约束自己。你不是小孩子了，而是一个小男子汉，肩上有一份责任。我是你的老师，更是你的朋友，在班级这个家庭里，我是你们每个人的妈妈！
听着廖老师真诚的话，毕平的眼泪流下来了。平时桀骜不驯的顽童，此刻无比温顺。廖老师伸手帮他拭去眼泪，继续说：“当你犯错误时，我要拉你一把，把你拖回正轨。你做得对的事我一定支持，做错了事我一定批评引导，甚至进行必要的惩戒。明白吗？”毕平点了点头，脸上呈现出少有的真诚。
三
以爱育爱，用心换心。六一儿童节前，廖老师的女儿要表演节目“水果时装秀”，幼儿园要求小朋友的家长准备衣服。这可把廖老师难住了。学生们知道后，都行动了起来——他们都想帮廖老师。
第二天，孩子们从家里带来了许多材料：白乳胶、几盒餐巾纸、黄色的颜料、颜料刷、两卷大的透明胶、废旧报纸……利用课间时间，经过一番忙碌，大家给廖老师的女儿做了一件漂亮的“梨子时装”。作品完成后大家非常开心，还要求廖老师一定要拍一张女儿穿上他们作品的照片给他们看。大家开怀大笑，廖老师也沉浸在被孩子爱戴的幸福中。
就这样，廖老师开始慢慢融入孩子们的生活。
一天，廖老师在教室里守着上自习的学生复习功课，许多同学都在背书，准备考试。可徐品总是坐不住，书也不看，廖老师就让他到讲台上，对他说：“这样，你来考我背书。你可以任意抽书中的一段让我背，只要我没背出来你就可以责罚我。”他听了吃了一惊，同学们也很惊讶，但他马上说：“好！”然后手里挥着小教鞭，冲廖老师严厉地说道：“认真背书哟！”
“哈哈哈哈！”同学们都笑了。
徐品一本正经地开始给廖老师指定要背的内容，结果廖老师都熟练地背出来了，他脸上露出敬佩的神色。终于，廖老师有一个地方没能背出。徐品还没有反应过来，廖老师便主动说：“我背不出来，你罚我吧！”
徐品笑了，做着怪脸，全班同学齐刷刷地看着他。徐品不好意思地说：“算了，你是老师，不罚你。”
廖老师却很诚恳地说：“按规则办，背错了，就该受罚。”徐品不知该怎么办了。
“哈哈哈哈！”全班同学都笑了。
此刻，廖老师在他们眼中已经不是严厉的老师，而是亲切的朋友。
四
2012年9月12日早晨，我捧着一束鲜花走进了廖泽芳老师所在的初二（14）班。看到孩子们聚精会神地早读，我很难想象出半年前这个班的糟糕状况。
孩子们太专注了，没注意到我走进教室。因为时间紧，我不得不打断了孩子们的早读，我说：“同学们，今天是廖老师的生日。”
同学们一下惊呼起来，随即便是热烈的掌声。
我问：“大家觉得廖老师好不好？”
大家说：“好！”
我又问：“好在哪儿呢？”
“工作很负责！”一个男生说。
“对我们特别好！”一个女生说。
“还有吗？”我继续问。
一个女生站起来大声说：“廖老师的好无法用语言表达！”
全班同学都笑了。
我说：“那好，我们为廖老师唱支《生日快乐歌》吧！”
歌声响起来了：“祝你生日快乐……”大家一边唱一边有节奏地鼓掌。
唱完之后，我把花献给廖老师，同时把生日贺卡也送给了她。
廖老师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谢谢李校长，谢谢同学们！不管我们这个班以后会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和大家一起努力的。”
我说：“我也会和你们一起努力的。如果你们需要我的帮助，我一定随时到你们班上来。我希望大家都表现好，让廖老师开心，让廖老师每天都过生日！”
那一天，廖老师都很开心。她下课回到办公室，发现办公桌上不知道哪个孩子给她放了个笔记本，孩子在扉页上写着：“廖老师，祝您生日快乐！”中午，她走进教室，前面黑板被孩子们画上了花，上面写着：“廖老师，生日快乐！”她再一次喉咙哽咽。
从那天起，廖老师把孩子们的生日也贴在办公桌上。每个月的最后一天，廖老师统一给班上当月过生日的孩子送生日礼物。当孩子收到礼物时，廖老师感受到了孩子们的感动，就像当初他们给老师过生日时老师所收获的感动一样。
朱婧源同学对我说：“廖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也是我们的政治老师。廖老师平时对我们很关心，我们就像她的孩子一样。她每天把大部分时间倾注在我们身上，有时候她家里有事她都没回去，而是陪着我们，和我们谈心，和我们交流。如果我们不听廖老师的话，真的就太对不起她了！”
2013年6月19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