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岳虹阿姨亲自开车陪我去接田园。我们到达时,佟老板带着两个手下也到了,田园的哥哥也到了。
田园出来了,他手里拖着他的行李箱,神色有点疲惫,好像是到什么地方去旅行了一次。他不知道我已经到了北京,更不知道我的到来才使他得到保释。他先同佟老板等人握手,再跟哥哥握手,等他将目光向距离稍远一点的两个女性转过来时,他立刻呆住了。两秒钟后,他就快步走过来把我抱在怀里了。等到我的泪水将他的胸前浸湿了一片时,他才放开我,对我说:“别哭,别哭,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这时,佟老板的一个手下开玩笑说:“田总真是重色轻友啊,见到未婚妻就把我们晾着不理了。”佟老板说:“可以理解啊,你们不知道,刘星为了田园,差点闯到公安部去了。”
听到这话,最吃惊的是田园,他傻呆呆的,半天都没问出一句话。
佟老板和田园哥哥都分别走了,我和田园随岳虹阿姨回去。一是陪岳虹夫妇吃顿饭,二是取我的行李箱。岳阿姨的丈夫看样子很喜欢田园。他亲切地说:“年轻人,前途还很远大,挫折过去了,就不要再纠结它了。好好努力,多给社会作点贡献。”田园也不多说话,只是诚恳地点头。
看来孟叔叔心里早就有数了,只是不像一般人那样把它表露出来。
饭后,我们先到西城区我们的新房里。
田园首先带我参观新房。说实话,房子的漂亮程度超出了我的想象。尤其是卧室,是那样富丽堂皇,让人一进去就惊讶。我忍不住躺上床去打了一个滚又跳了下来。
我催促田园去洗澡,然后对我说说他在里边的生活。我猜想他可能多天都没洗澡了。田园说这两天里边对他很优待,今天下午出来之前还特地安排他去洗澡理发。
田园是在换登机牌的地方被两位警察截住的,他们让他看了一眼拘留证,就从两边挟持着他,将他带离了机场。当时他真像做梦一样,压根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很担心可怜的星星接不到人将会惊慌失措。他要求给家人报个讯息,但手机被警察粗暴地关闭了。
进去后,他被不断地讯问有关麻黄碱和冰毒的事。他说自己药厂的麻黄素都是人工合成的,都放在专用药柜中,普通库房根本不可能存放这种药物。厂里也从未进购过没有经过提炼的麻黄草,所以也没有从麻黄草中提炼麻黄碱的相关设备,冰毒一说更是天方夜谭。
田园被捕之前,他们公司曾有一辆卡车来制药厂拉走一些药物的样品,并把我那张大铜床捎到了北京。所以,在检查他们公司的同时,还带着田园搜查了我们的新房。看是否有毒品被转移到这里。我那张被药厂的卡车长途运来的大铜床,自然也成了被检查的目标,各个铜管都被拆下来看了后又重新套起来。搜查结果是肯定的,连冰毒的蛛丝马迹都没发现,甚至连麻黄碱的蛛丝马迹都没有找到。
田园也对我说了他解雇小王的原因,因为他得知小王在金钱利诱下,擅自将我的电话号码透露给了佟老板,并且暗中带着佟老板到医院指认我,这才导致我被佟老板约谈和威胁。田园不愿让这种见利忘义的人继续留在自己身边,就以工作不再需要为由,解雇了小王。田园在通知了财会组的同时,也通过电子邮件方式通知了小王。
药厂被搜了个底朝天,并没有查到冰毒,但田园依然不被释放。其原因是他和药库保管员的供述大相径庭。田园坚持说自己压根不知道有这回事,而药库保管员却在供述中说,当时王秘书带人存放那些药品时,声称是经过田总同意的,并且只放几天就会拉走……在没有找到小王之前,警方不能断定田园和药库保管员谁在说谎,也不能断定这些麻黄碱到底属于谁,将会被运向何处,又会被派作什么用场。
不管这些东西的存放是否经过了田园的同意,但药库保管员的供述可证明一点,这就是,那些麻黄碱麻黄草的确不是安康药业公司的,按说,仅凭借这一点,拘押田园就没有足够的证据了。可以先把人放出来,再继续调查那些被封存的药品的来源和可能的去向。但一是当事人小王没有找到,麻黄碱的来源没有弄清;二是抓了人总不愿轻易释放……正好,田园又在里边打伤了人,所以他便继续被拘押着。如果小王被找到,同时小王的供词又指向田园的话,继续羁押田园就成为正当的了。
现在我要说田园的打人事件了。
每个监舍都有一个犯人头儿,内部叫做铺头,社会上俗称狱霸。几乎每个狱霸都会给新来的嫌疑犯们施行下马威,以巩固自己在监舍里的统领地位。
田园被抓那天,与一个强奸犯同时关进一间大监舍。于是他两人便同时领受狱霸的下马威。起初是让他俩脚后跟抬起,脚尖着地,两膝半弯曲,形成骑跨一样的半蹲姿势,且要求身板挺直,还不允许两手扶膝盖,这叫蹲马步。别看这种刑罚不疼不痒,一会儿工夫,受刑人就会因站立不住而两腿发软颤抖,继而全身发虚浑身冒汗。田园是训练有素的体质,还能坚持较长的时间,那个强奸犯坚持了几分钟就不行了,不由自主要将整个脚板踩实在地上。
只要他的脚后跟一挨地,狱霸就让其他犯人使劲踢他的腿,踢他的屁股。踢腿还罢了,踢屁股就把他踢得嘴啃地趴在地上了。田园也被踢了好多次,但田园防护动作比较灵活,在趴下之前,两手总能及时撑到地上,免得嘴啃地。
那个强奸犯苦苦哀求狱霸饶了他。但狱霸根本没有同情心,继续折磨他,而且换了更残酷的方法。他让人拿出藏在被子里的细麻绳,拴住那强奸犯的阴茎,对他说:“你不是强奸罪吗?现在就给爷儿们表演一下强奸的动作。”
那犯人开始不肯,狱霸就让人把那根绳子再勒得紧一些,那犯人哀叫不止,但却没有人来干涉制止。无奈之下,那犯人只好当着监舍里所有犯人的面,做出性交的动作。他每做一下,那根细绳子就往上牵拉一下,监舍里的犯人们就哄笑一阵。直疼得那犯人满头大汗,不住地哀求……
那强奸犯受刑的过程中,田园始终在一旁蹲着马步,他几次想反抗想制止,但还是忍住没动。因为他想到,这里不是我行侠仗义抱打不平的地方,我不能贸然行事。
没想到,狱霸折磨够了那个犯人,又来给田园换汤头了。他问其他犯人:“你们说,下面给这个知识分子上哪道菜呀?”
一个犯人说,还是刚才这道菜吧,这道菜有味儿。另一个犯人说:“对,这家伙一看就是招女人喜欢的,咱给他强化训练一下,让他出去后更好地玩女人……”说着,两个犯人就拿着那根细绳子走到田园跟前了。这时田园忍无可忍了。
那两个人刚到身边,一个拿着细绳,一个来扯田园的裤子,田园就出拳了。两拳就将他俩打出去了几步远,狭窄的监舍里,地上的洗脸盆被碰得哐里哐啷一阵响。其中一个犯人跌倒时头碰在了床的拐角上,血马上顺着脸流下来。又有两个扑上来了,田园再放倒他俩,然后直扑向那个逍遥地坐在床铺边上的狱霸,抬脚朝他的小腹踢去,踢得他当时惨叫了一声就从床边跌下来坐到地上了。
田园揪住他的衣领说:“老子今天不教训一下你,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天下的老大呢。”说着田园就挥拳就朝他的下巴打去,其他犯人都惊叫起来。就在这一瞬间,田园冷静了,他怕打碎对方的下颌骨,给自己惹出大麻烦,于是将拳头展开变成巴掌,在对方的脸上狠狠抽了一下,那张脸上立马出现了五条红色的肿痕。
这时,田园闻到了一股尿骚味,就放开了自己的手。原来,一气之下的田园踢得有点重,加上当时那个狱霸的膀胱可能正处于充盈状态,所以当场就尿了一裤子。第二天他又尿中带血,被送到狱医那里去了,经狱医检查袁认为是膀胱挫伤。
监舍内的这种“下马威活动”是瞒着上面的。因为狱霸打人是违反监规的,不敢让上面知道,受害人怕被变本加厉的报复,也只有打掉牙往肚子里吞。
但这次那狱霸受伤见红了,惊动了狱医,事情就算闹大了。后来,不光是狱霸被送去治疗,就连那个强奸犯肿大的阴茎和那个走狗犯人流血的额头,也都得到了治疗。而田园腿上被踢得青一块红一块,相比之下也就不算啥了,所以就免于治疗……
我问田园:“说你制毒,你怕吗?那可是重罪啊。”
田园说:“这个我倒是没怕。因为制作冰毒是大事儿,从原料来源到制作过程,再到成品现货,还有销售渠道等等,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没有一系列证据是无法给我定罪,也无法给我们公司栽赃的。我只担心,如果他们长期不判不放地将我羁押着,你能不能承受这个打击?另外我爸我哥,你爸妈,他们都不知道我的详情,会无端地替我担心。还有,如果我继续被羁押着,公司的生产就要停顿。而且,社会上不辨是非的闲言碎语,同行业之间的趁机倾轧,都会破坏公司的发展机缘。这样以来,公司就要承受极大的损失,弄不好还会一蹶不振被挤出市场。即便我有朝一日冤情大白,但是公司失去了某些机缘,那损失已经是不可弥补的了。我十几年的心血和佟老板半生的心血,在一定程度上,都将付诸东流了……”
我问田园,你估计这是谁在操作,是个人报复,比如小王,还是同行业的陷害?
田园说:“小王即使想报复也不会有这么快的动作和这么大的能耐。我估计是同行业的陷害,因为安康公司这几年业绩骄人,早被同行业视为眼中钉了。而公司的发展跟我个人的作用又有分不开的关系,所以才有人使出这种一箭双雕的毒辣手段,既毁掉我,又在一定程度上毁掉公司。”
我说:“佟老板跟你的看法不谋而合。”
田园说:“只要我出来了,就会想办法尽快弄清真相的,明天好好跟佟老板商量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做……”
说到我这二十天的经历,田园的眼睛湿湿的。他说:“你还真是我的福星。上次在手术床上救了我,这次从看守所里救了我,让我怎么报答你呢?”
我滚在他的怀里说:“爱我一辈子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啊。”
田园笑着说:“本来就准备爱你一辈子的,为了报答,就爱你两辈子吧遥可是你得告诉我,下辈子你会在哪里,我怎么才能在第一时间找到你?”
也许田园在看守所中的惊心动魄还没有过去,也许我的惊魂也还没有安定下来,这个夜晚,我俩虽然肌肤相亲,却谁也没有那种心思,就这样躺着,靠着,谈啊,说啊,直说到两人都困得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了,然后沉沉地睡去。
直到第二天天亮时,我们那男人和女人的本能才苏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