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寇昊找青乔仔细问清事情原委后,站在窗前思忖良久,自顾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琼函显然没有心情理他。于她来说,长这么大以来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误会,且那个人,还是最疼爱她的太傅之子,她曾经的未婚夫,也是她曾经准备托付终生之人。
那个人不是向来温和淡定,笑如春风的吗?竟会为了一块玉佩就对她这般不客气,到底是对她有意见还是真的在乎百里冰?
这个问题让她很沉郁。不论是哪个答案,她都难以接受。这些年来,她为司寇府做的还少吗?而百里冰,他才说过几句话?
青乔见琼函没有赶司寇昊离开的意思,吩咐外间侍候的宫女泡了壶茶进来。毕竟司寇昊如今已是驸马,指不定日后就真成了主子。如今,她是愈发看不懂殿下的心思了。
司寇昊修长的指尖在茶盏上悠悠地转了一圈,这才漫不经心地揭开,蹙眉浅抿了一口。动作很优雅,表情却很挑剔。
直待杯中茶凉,他才缓缓开口,“婂婂,我在这里坐了许久,你也不招呼一声?”
“你需要吗?”琼函靠在榻上懒得抬头。他从来都是不请自进,不是从树下掉下来就是从窗户跳进来,那时怎么不想着要她招呼?
“喝完茶你就去歇着吧,内伤没好,别到处跑来跑去。你放心,我不会因为你大哥迁怒于别人。”临近月中,她确实没有什么好脾气。
司寇昊好看的眉毛拧成个结,漂亮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你便如此打发我?”
“那你待怎样?”
“我……”司寇昊欲言又止。其实他想问那块玉佩到底是怎么回事。私扣定亲信物这种事情,他绝不相信是她做出来的。他不知道大哥为何对她偏见如此之深。以她的身份地位,根本不用也不屑去做那样的动作。
“没事。”想了想,他还是决定打住。她不想解释,自然有她不解释的理由,他此番可以肯定的是,那百里冰必定和她有着不寻常的关系。至于是什么关系,他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琼函觉得很烦闷。这司寇兄弟二人,一个像她欠了他几生的债,一个又像个讨不到糖吃的小娃娃,都当她是什么了?
“明天十五了,我要闭关去毒。你可以和你大哥一起回府,若是留下来,有事便去吩咐熙月,”司寇钰要找百里冰,她必须以此来掩饰行踪,可这司寇昊精得跟只狐狸一样,又粘得跟块麦牙糖似的,怕是不好应付。
“我陪你闭关。”司寇昊飞快地接话,关切中带着些怜惜的声音得让人不忍拒绝。
显然,她料得没错。
“不用。”琼函冷冷瞥他一眼,“这是我的事情。”她和他还没有熟到寸步不离的份上。司寇钰那家伙要提亲,她还偏不让他和那只老狐狸如意。
“婂婂,”司寇昊的神情似忧还伤,定定地看了她半晌,低叹一声,“看来,你心里只有大哥。”
“你……”琼函抚额,这只狐狸表情如此忧伤,难道竟是在想这个?
“你何以见得?”是,她承认,之前她一直当司寇钰是未来相伴一生的人,是动了心的,但也没到什么情深相许的地步。如今,他既已当着父皇面不要她,她又何必再自作多情?为今她这个半条命的人,早已不想再动情爱的心思……
司寇昊默然。好一会,他委屈地勾了勾唇,指控道,“大哥对你那么……,你都不舍得骂他一句。”她是大昱朝唯一的帝姬,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谁敢给她看脸色,如果不是极为在乎,她何以那么纵容?
琼函叹气,眼光淡淡瞥向一旁忍笑的青乔。这丫头看戏看得还真是辛苦。
青乔在带着隐隐怒意的眼光下识相地敛起笑容,走到司寇昊面前,帮他又斟了些茶水,“二公子有所不知,我家殿下正因为不想纵容了,这才随他去。”
“啊?”司寇昊表情很困惑。明明她对大哥百般忍让,连那么明白的委屈都不辩解,这还不算?
“相信今晚二公子便能知晓。届时,也许也要连上一份。”青乔笑着回答。
果不其然,当司寇昊怀着明媚而忧伤的心情回到偏殿时,暗卫正准备宣读皇上的口谕。
而司寇钰正神色淡漠地跪在地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司寇昊惘顾皇命,私离一水居,责令禁足半月。司寇钰看管不严,官降一级,明日起可离开尘函宫。”口谕言简意赅,惩罚明朗。
司寇昊一时愣住。明明是因他而起,为何反而获罪更轻?然而,直至数日后他才明白,其实禁足半月的滋味……不比官降一级好过。
“大哥……”他有些内疚,都是他不放心琼函,跟着去了太子府,却没料到皇上大人会把罪过全推到了大哥身上。
之前因为悔婚一事,司寇钰已被官降一级,这次为了他,再降一次,再这么下去,估计很快会降成庶民。到那时,他便成了司寇一族的罪人了。
司寇钰抬眸微微一笑,眼底有几不可见的嘲讽,“与你无关,这件事是我自己冲动了,不该去质问她。”原先她不言不语,还以为是心虚使然,却不想竟会在背后让皇帝大人摆上一道,不可谓不高明。
他还真是看轻了她……不过幸而有这样的机会,让他可以更清楚地知道她的品性。此时他只觉无比庆幸,要真和这种女子厮守一生,他还真不如剃发为僧,落个清净。
“大哥,皇上他也不过是疼爱女儿罢了,婂婂是个女孩家,你莫要和她较真。”司寇昊本能地为琼函辩解,却觉底气有些不足,虽说大哥被降罪是皇上所赐,倒到底也是因她而起。若是针对他也便罢了,那个官位于他来说根本毫无意义,可是大哥这些年来尽心尽力为朝中办事,本来便被人说是因为太傅以及裙带关系才得以平步青云,不知多少人等着在背地里看笑话,此时却因这么件小事再落口舌,实在是有所不公。
“我如今才明白,这些年来的顺风顺水,终究还是倚仗了之前的婚约。”待几名暗卫离开,司寇钰起身走到床边,自嘲一笑,“难怪那些人在背后都议论纷纷,十年寒窗苦读,哪里比得上她的半根丝罗带。如今想来,确实如此。”
“大哥……”司寇昊叹气。
“二弟,你不用为我担心,如果不是这样,我又哪里知道人心险恶呢?”司寇钰淡淡笑开,黑玉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暖意,“人生一世,烟花一梦。我又何至于被这点小事打倒,世间女子,当如……”百里冰一般,清澈智慧,不惹尘埃,那该多好。
虽说他和百里冰相见不过数面,可她的气质神韵,顾盼浅笑,正是他思慕渴望,梦之所求。那样的女子,当值一生。
而且,于情于理,他须得担当……想到流烟池中宛如皓波仙子般的身影,他的心又跳快了几分。真也好,假也好,总之他是认了。待日后二弟挑起司寇一族的重任,他自当请辞离开,随她去云霄山隐居逸世,做对神仙眷侣……
“二弟,我听说流烟宫得了株冰莲花,明日我便去找百里冰,也许,她会随身带来也说不定。”
司寇昊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此时方才明白青乔说的话。琼函是皇上心尖上的宝贝,若是她发了一通脾气,那皇上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可她一旦忍气吞声,皇上自当会采取行动。
以后,他是不是也得这样被人议论纷纷?
“我也想见见百里冰。”见司寇钰整个人都明亮了几分,他也十分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女子,会让大哥动心至此,而那个女子,到底又和婂婂是什么关系?
司寇钰叹气,“你禁足了。否则倒可带你一起去。”
司寇昊无奈苦笑,“也罢,日后总有机会。”
“你行事注意,我已联系了燕山护你周全。那人武功深不可测,还需提防才是。”
“放心罢。”司寇钰手上动作顿了顿,叹道,“如今我算是解脱了,可惜苦了你。我知道你对她已经上了心,可皇家的驸马,难为啊。”
……
第二天一早,司寇钰便拎着包袱离开了一水居。
司寇昊无可奈何地继续蒙头大睡。他此生第一次尝到了禁足的滋味。
然而,当他一觉睡醒之后,才发现琼函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顺带不见的,还有那四个讨厌的家伙。
这点让他非常郁闷。
可此时纵他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再私自离开,皇帝大人的圣旨,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唯一让他感怀安慰的,是琼函临走前曾留下来的数坛美酒。还好,她总算是记得他。
于是,整整一天,尘函宫的后花园里,漂亮得不像话的二公子都抱着丑陋的酒坛子死不撒手。
一水居里静得连风吹过树叶都没有声音。
直待暮色上绕之时,司寇昊总算见到了熙月管家带着几个活人出现,立马抱着酒坛子滚回了房,兴冲冲地问,“婂婂何时回来?”记得上一次,她毒发第二天就出现在了御书房。
禁足他不怕,如果有她陪着……
“回二公子,殿下说,她要进宫陪皇后一段时日。”熙月指挥着宫人布上了满满一桌精致菜肴,不动声色地忍笑退下。
一段时日?司寇昊苦下脸,拎起酒坛猛灌几口。
这禁足的时日,该怎么打发才好?
“皇上大人,我知错了,以后一定听婂婂的话。”他终于明白了禁足的原由——驸马的真谛。日后的路,果然任重而道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