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武汉后,眼前的这座城市已不再像过去那样熟悉。城里的高楼又竖起来几座,记得我刚离开这里时,工人们还在原地打地基,可现如今,新修好的广场已经敲锣打鼓地开门营业,门前车水马龙的,好是热闹。街道上的环卫工人也随着道路的拓宽跟着多起来,尽管这座城市处处充满生机,但此时我却没有心情去感受这座城市日新月异的变化。
我按那人说的地址,找到了那家“莺燕娱乐城”。进去后,可能是大白天的缘故,里面熙熙攘攘,没有什么人,只有几个服务生模样的青年人在里面游走,打扫卫生。我站在靠门处的一个吧台旁,萎萎缩缩,心里有些害怕。这时,一个浓妆艳抹,打份新潮的中年女人向我走过来,对着我笑,眼神里充满了不怀好意。
“你是不是鞠三宏的女儿?”她问。
“你怎么知道?”我瞪大眼睛望着她。
她把双手挽在胸前,斜着脑袋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散漫地笑着说:“你跟你妈长得太像了,一样漂亮。”
“什么。”我一震:“你认识我妈。”
她点点头说是。“记得当初我还是和你妈一起出道的呢,那时我们情同姐妹。”
听她这样说,我心里特不舒服,总感觉自己的出生,被人为贴上了一张不太光采的标签。
“现在我对我妈不感兴趣,您可以告诉我杨妈咪她在哪里,我找她有事。”我冷冷地对她说,口气有些冲。
那女人朝我扬了扬她那细长的眉毛,散漫地点上了一支烟,说:“我就是你要找的杨妈咪。”
“你就是杨妈咪。”我感觉有些意外,但我很快激动起来。“请您告诉我,我爸爸他现在人在哪里?请您带我去见他,行吗?”
她望着我,吐了一口烟,若有所思了一会,低声对我说:“看在我和你妈的交情上,你——现在还是走吧。”
“为什么。”我更激动了。“今天我是来找我爸爸的,要走我也要带着他一起走。”
她朝我嗤鼻冷笑一声,说:“你还真是有孝心,就怕你的这份孝心用错了人。”
“您什么意思?”我不解地望着她。
“你妈妈从来没有告诉过你的身世吗?”
我一震,心里发颤。
“我妈妈在我三岁那年就离开了我和爸爸,我只知道我的身世就是我是我爸爸的亲生女儿。”我说亲生女儿这四个字时说得特别重。
“你这么确信鞠三宏是你的亲生父亲。”她眼睛里充满了令人难以琢磨的不屑。
我坚定地点头说是。尽管过去没有一个人说过我长得像我爸爸,但我始终坚信我就是我爸爸的亲生女儿,从未置疑过。
“既然你这么坚信,那我就成全你的这份孝心,但愿你不要因此而后悔。”杨妈咪说完便扭头,领着我去了三楼的一间包房。
包房里,乌烟瘴气的,先是有一伙人围着打麻将,后来看到我进去后,便就散了。
“我是来找我爸爸的,请问他现在在哪?”我面目僵硬地朝那些人问,其实心里面挺胆怯的,手掌心里不停地冒冷汗。
“我们这里的爸爸可多了,不知你想认我们其中的哪一位做爸爸呀!”一个扎着马尾辫的男人在里面起哄,接着周围的人都跟着大笑起来。
“我就是鞠三宏的女儿,按你们的要求,我已经把钱带来了。”我说。
“哦——,原来是鞠三宏的女儿。”这时,坐在沙发上的一个平头男人眯缝着眼睛突然站立起来,问:“钱全部带齐了?”
“在谈钱之前,我想先见到我父亲。”
那平头男人,向站在他旁边的一个矮个男人使了个眼色,那矮个男人会意后,便出了包房。不久,他便带着我父亲走了进来。
父亲的样子看起来很颓废,很邋遢。头发似乎有好长时间没有洗过,油腻腻的。脸上的伤痕青一块紫一块的依稀可见,左手包着绷带,但小指已经没有了。我连忙冲上前去,将他掺扶着,看着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心里挺复杂的。
“我说我的女儿是不会扔下我不管的吧。”父亲昂首挺胸地对着那平头男子说,眼神里充满了自豪。
“先别高兴得太早。”那平头男子冷笑一声,说:“你的女儿是够有孝心的,就怕她口袋里的钱准备得不够有孝心。”
父亲脸一沉,转而回头巴望着我,小声说:“你今天带了多少钱过来?”
我望着他,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不……不是很多,我只带了……只带了将近两万块。
“什么,你只带了两万块。”父亲气得浑身战栗,抬起手,就差给我一巴掌了。
我低着头缩成一团,好象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不敢直视他。
“鞠三宏,不要弄错了,你的女儿说的是‘将近’两万块,而不是整整两万块。”那平头男子阴阴地一阵冷笑。“既然是这样,那我们也就没有办法了,只好按协议办事了。”
“协议?什么协议?”我心里猛然一震。
“关于协议——”那平头男子转而望向父亲说:“鞠三宏,我看你还是亲自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女儿比较好。”
我有种特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接下来会有事情发生。
“薇凝,你不要怪爸爸,要怪就怪你自己没有把钱凑齐。”父亲把头侧到一边,躲躲闪闪地不敢看我。
“你什么意思?”我抓住父亲的一条胳膊,激动地问:“你到底跟他们签了一些什么协议?”
父亲低着头既不看我,也不说话。
“鞠三宏,你还真是够孬种的。”那个平头男子对着父亲鄙夷地冷哼一声,点上一支烟,轻描淡写地对我说:“小妹妹,其实你爸爸跟我签的协议也没有什么,只不过就是说假如你这次无法一次性把钱还清,那你以后就必须留在我这里,为我创收一年,就只当为你父亲抵债。”
“什么,拿我抵债。”我抓着父亲的衣服,激动得哭喊着,咆哮着:“爸,回答我,这不是真的,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不会做出这种没人性的事情。”
“薇凝,就算爸爸对不起你。”父亲抬头凄楚地望了我一眼,说:“今后——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他就被旁边一个男人强行带出了包房。
“不,爸爸不要丢下我,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不要丢下我。”我冲上前去拽着父亲的衣袖不放。
很快,周围的人都拥了上来,将我们父女二人分开。父亲也冷酷地极力挣扎,想摆托我。
就这样,我眼巴巴地望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接着,包房里的一群狼对我虎视眈眈紧逼过来。
“你们最好不要乱来,我……我不是没有钱,我……我怕这里是一个陷阱,所以……所以我今天只拿了两万块钱,先探探虚实再说。”我胆怯地抱紧怀里的包,一边说一边向后退。
“那你现在探清楚我们这里是陷阱了没有?”那个平头男子仍坐在沙发上,处之泰然地问。
“探清楚了,探清楚了。”我吓得猛一阵点头。“所以……所以我现在就回去取钱,赶紧把钱给你送过来。”
“小妹妹,我们可不是傻瓜。想溜,换一个理由扯来听听。”那个平头男子冷笑着说。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只好来硬的了,我在心里暗想。
“我……我同学在外面正等着我。”这时我已经退到墙角,无处可退了。“如果我一直都不出去的话,他……他可是会报警的。”我战战兢兢地试着危胁他说。
此话一出,他们一阵哄笑。
“小妹妹,如果你扯些让我听得舒服的理由来哄哄我,兴许我会放过你。可你偏偏自以为聪明,危胁我,那可就不要怪我没给你机会让你跑了。”那平头男子眯缝着眼,朝他身边的人使了一个眼色。
接着,那群人会意,便淫笑着朝我扑过来。我来不及躲闪,一把被他们无数双手按倒在地,动弹不得。很快,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将我身上的衣服撕破。天啊,六年前的那种令人窒息的一幕今天即将又一次重演了。我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更倒霉的是我在挣扎的过程中,头被他们拽着狠狠地撞在旁边的墙上,顿时,我的头像爆裂开了似的疼痛,整个身体都僵硬了,麻木了,不一会,头上一股暖流染红了我的双目。我如同一只受了伤的剌猬,护着胸口缩作一团。不同的是刺猬有能保护它的刺,而我却没有。我彻底输了,我已经无力再去反抗他们。此时,我只希望有人能在这个时候给我一刀,给我一个痛快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我不再反抗,任由他们摆布。但不知为什么,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却停了下来,我躺在冰冷的地上,混混沌沌地半睁着眼睛,模模糊糊地看见一顶黑色的棒球帽,一张白色的大口罩和一副大得离谱的太阳镜。接着,整个世界从我眼中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