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会听到后面人不甘的声音,却不想五娘竟闲闲的飘来一句:“那倒是,但凡有教养的人家,都知道跟主人家打声招呼,晏世兄名门世家,父亲不仅位极国公,还身兼镇国大将军一职,母亲更是当朝长公主,自然家教森严,不会做出有违世规的举动。”
晏天皓心腔一闷,闭了闭眸,想着,这丫头是在报复上次他在探病时,故意当着长哥儿揶揄她的事吗?哼,这丫头倒是不止虚伪,还小心眼呢。
他脸上温润笑意不减,略微侧目,声调平稳的“好心”提醒:“在下自然家规严谨,就不知道在这院子中央,五世妹单独与在下一介男子私处,算不算漠视女规呢?”
“你……”五娘看了看四周,随即紧咬下唇。
前头的人不在说话,只是隐笑着朝院内大步走去,五娘在后头愤愤不平,最后却只得双拳紧握,恨恨的逼得自己绕另一条路往客苑而去。
若是让人看到她与晏天皓一同过去,那更是解释不清了,虽说她倒不是忌惮男女之别,毕竟他们年纪都小,可如今晏天皓也算是她半个三姐夫了,这不好的话万一传到三娘耳朵里,那她可别想有安生日子过了。
五娘到了客苑时,晏天皓已经坐在元娘身边了,元娘见五娘这才回来,就笑着问了句:“五妹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走丢了呢。”
五娘笑得尴尬,脸上露出娇红,小声的嘟囔着:“去……去了净房。”
话音一落,晏天皓又是一抹鄙夷荡在唇角,元娘却仅是了然一笑,朝她招招手:“我还没仔细看清你,过来我看看。”
五娘小跑着过去,挤到元娘与二娘中间,欢快的笑着。她这一脸明媚,仿若不知天高地厚,只懂纯真无邪,让元娘看着她这张脸,倒是不禁有些惆怅,日子久了,任谁都会怀念小时候的情景。
二娘却似没看出元娘的一瞬失常,只笑着说:“五妹的摸样倒是好看,也标志,不输家里别的妹妹。”
听她这么一说,元娘倒奇异的看她一眼,最后淡淡的提道:“我以为你出嫁,也该是三妹陪着入门呢。”
五娘面色一尴,二娘却若无其事的解释道:“三妹那儿可是没空的,母亲差人叫三妹回来陪我入门,可长公主不答应,说是妹子这么多,哪里非要三娘跑来跑去的,小公爷,长公主是不是这么说的?”
被突然点名的晏天皓仍旧保持着一副淡然温和的表情,突然提到三娘,他也好似没半点不适,只轻微的点点头,应了声:“府里的人都喜欢三世妹得紧,家里的几个妹子都不如三世妹活泼,因此她就像开心果似的,逗得府里大大小小都开怀不已。”
元娘脸色立刻就松了下了,之前程妈妈也来跟她说过,大太太想让三娘进国公府的门,如今她能得长公主的垂青,又得小公爷的赞誉,想来这事儿,怕是能成了。
元娘一高兴,就多问了几句:“这你都到金隽一整天了,怎么三妹还没来看你。”这话虽是对着二娘问的,可明显却是在问晏天皓。只是她与晏天皓也不熟,今日也只是顺道一路,因此也不好问多了他。
虽说元娘与三娘都在金隽,按理说应该经常见面,可汤家家训放着,就算是嫡亲妹子来了,也不好日日在她这儿叨扰,再说,元娘平日还要辅佐主母管账理事,因此也没什么工夫与三娘闲玩。
晏天皓倒也自觉,主动就回道:“预想着袁府的队恐怕过几日才回到,因此前两日三世妹就陪着我母亲去邻城的寺庙里小住几日,正好祈福了。因此这会儿一时还赶不回来。”
元娘点点头,有些可惜的说:“的确不巧得很,咱们姐妹倒是难得的相聚在一块儿,等三妹回来了,只怕我也要走了。”
二娘也是一脸动容,面上也跟着露出失望之色。
又说了两句,晏天皓就借事走了,府里的人都没面子留他,因此也就眼巴巴看着他离开,晏天皓一踏出门槛,五娘当即笑得灿烂夺目,只觉得没有他的存在,空气都变得清新了许多。
晚上元娘也在客苑过夜,五娘这个小拖油瓶知道没自己什么事儿了,就乖乖回到房间睡觉,偶尔她能从墙边,听到隔壁屋子一些细声的笑闹,想着,元娘与二娘应该是在说以前的事吧。
姐妹多年不见就是这样的,有说不完的话,虽然说到最后也都是一些老话,可就是能说很久。
五娘渐渐的进入梦乡,梦中一片平和,只可能因为换了床的原因,后半夜她竟有些迷蒙,迷糊间她似乎感觉有人进来她的房间,她勉强的睁开眼眸,一看,床边竟当真有个人,一袭白衣,手上拿着根蜡烛,美丽的脸庞在烛光的映衬下格外阴森,她惊讶的瞪大眼睛,差点惊叫出来。
“嘘,五妹,是我。”女子的声音有些熟悉。
五娘定睛一看,顿时一愣,这大半夜不睡觉,出现在她屋里,鬼鬼祟祟,恐怖兮兮的,可不就是白天那个风姿绰约,美若仙灵的元娘吗?
五娘勉强撑起身子来,掀开身上的薄被,睁大眼睛,无辜的望着床前的元娘。
元娘将蜡烛拿远了些,一张秀雅美丽的脸庞又完整呈现出来,她坐在床沿,细声问道:“府里的人都好吗?”
五娘愣了一下,这大晚上的,就问这个?
她看着元娘那晶亮闪烁的双眸,想了想,虽然满肚子好奇,却还是老实的点了点头:“都挺好的。”
元娘脸上出现了一丝恍惚,而后才轻嗯一声,转头若有似无的说着:“从你嘴里听到我就放心了,我就怕二妹故意哄我。”
五娘心头一动,也难怪袁府的人都当元娘是宝,这不,元娘即便嫁到金隽三年了,可也是心头惦念着袁府的呢。
“前些日子程妈妈来过,说是来了个新姨娘,好似将母亲气着了,怕她也是不想我多担忧,说得也很粗简,这会儿趁着清静,五妹可否与我说说?”看她那一脸温和如玉,五娘虽觉得大半夜的谈心不是什么好主意,可也不好意思拒绝。毕竟若不是这大半夜的,白日里,她们又怎么会如此近距离的对话呢?
这次她们这对九年不见的姐妹能相聚几日,可都是拖了二娘的福,而二娘,则绝对是不会愿意元娘忽略自己,反倒与五娘亲厚交谈的。
大院儿里的女人就是这样,即便二娘自己并不愿见到元娘,可若元娘当真不来,她又会觉得不虞,因为这面子上的姐妹情深,可是万万缺不得的。
五娘轻轻莞尔,想着元娘肯自己个儿穿着睡袍过来,定然也不是拘谨的人,就朝元娘拍拍床榻,唤着:“虽说夏日了,可夜里地上还是有些寒气,大姐的脚搁上来吧。”
元娘看她一眼,回笑一记,慢慢脱了鞋,钻进薄被里。
两人相对而坐,微弱的蜡烛被五娘安置在床边的高几上,轻柔的光线打在两人脸上。
元娘看了五娘好一会儿,还朦胧的吐出一句:“你与五姨娘真像。”
五娘微微一怔,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好自顾自说问着:“大姐既然如此关心家里,为何今年过年都不回来?”
按理说,就算大年日嫁出去的女儿回不来,可过了年节,也是总是能抽空回来探亲吧。
元娘目露苦涩,有些随意的摆弄着睡袍的袖子,淡淡的说:“女儿家有许多身不由己,等你嫁了人就知道了。”
五娘面颊一红,低低的垂下脑袋,轻嗯一声。
见她害羞了,元娘就故作闲淡的转移话题:“那新姨娘是什么人?你可知道些?”元娘的意思好像从一开始就锁定在七姨娘身上了。
以前元娘深得大太太宠爱,因此元娘没嫁人前保不定也知道七姨娘这号人物,五娘也就不隐瞒了,“老实”就说:“七姨娘年轻,貌美,是渝州知府送给父亲的人,父亲很是喜欢,还破例给她升了姨娘。”
元娘仔细听着,听完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那你可知道她家还有什么人?比如,兄弟?”
五娘心头一笑,果然元娘也猜到了这个七姨娘恐怕就是大太太的仇人,也难为元娘现在还担心着大太太的安危。
突然间,五娘好像捕捉到什么,这些问题,元娘不问二娘,却要问她,恐怕也不是什么“怕二娘捡好听的说,报喜不报忧”吧,是因为元娘知道,二娘对大太太没什么感情,因此就算二娘知道七姨娘的身份,也不会老实相告于她,更不会让她有机会出主意,帮助大太太。
听说以前元娘没嫁人前,可是大太太身边的第一诸葛,事事主意,大太太都要过元娘的嘴才会执行。
想到这儿,五娘有些索然无味起来,元娘是大太太的人,她与元娘接触多了,对自己并没有好处,这个元娘心思深沉,为人老练,稚龄之时,就躲在大太太背后出谋划策了,智慧不输她这个穿越者,这样危险的人物,不是她能操控的,因此,这人惹不得。
意识到这点,五娘后面的话就更加不尽不实起来,落到最后,元娘明显也察觉了,五娘就只好说:“大姐也能猜到,我虽说入了正院儿,我到底不是母亲嫡亲的女儿,因此多少事,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敷衍过去就算了,母亲也不会与我深谈什么,我自然也不敢自己去多事,因此,知道的的确不多。”
元娘暗暗咬牙,若是此次来的是三娘、四娘,亦或者是六娘、七娘,她都能完整的从她们口中套到最全面的答案,可偏偏是这个自己从未有过半点交际的五娘,拿不准这个五娘的心性,因此她什么也问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