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妈妈豁然开朗:“那好了,知道你的心意就好了,我也该回去回禀太夫人了,免得一会儿老爷倒是先到了。”
五娘忙吩咐雪婵送客,待将两人出了院门,五娘才看着粉憧,笑问道:“让你去问七姨娘的事,怎么倒是将唐妈妈带来了?你倒是好本事。”
粉憧笑眯眯的坐下,兴高采烈的说:“我刚过小竹桥,就听唐妈妈从后叫我,我吓了一大跳,深怕唐妈妈知道是我从东储坊回来的,索性她倒没问,我自然也没多说,一路走过来,唐妈妈就说太夫人有意让五娘你跟着去金隽,我听了自然大喜,连忙就迎着她过来了。”
五娘淡淡勾唇,点了点粉憧的额心,嗔道:“你一个人从外头回来,唐妈妈连句好奇都没问,这反倒是奇怪了,你不觉得吗?”
粉憧略微回想,竟觉得果然如此,如果她看到凼若从外头独身回来,也会多嘴好奇一句“去哪儿了”,奈何唐妈妈竟一句没问,的确奇怪。
五娘摇了摇头,继续说:“恐怕就是知道你去了东储坊,才跑来带这个好消息给咱们的。”
“额?”粉憧显然还有些懵懂。晃了晃神,她才猛然大悟:“小姐的意思是……太夫人以为小姐被七姨娘拉拔去了,因此就先行一步,过来抢人?那么说……太夫人知道小姐下午见过七姨娘了?”她倒吸一口凉气:“太夫人的消息这么灵通?”
五娘沉静下来,轻轻吐道:“太太才做几年的主母?太夫人可是多了几十年的主母了,你觉得,太夫人的手段会低吗?”
粉憧有些恍惚的点点头,嘴里念念有词:“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叹完又猛一抬眸,惊喜的盯着五娘:“还是小姐本事,连太夫人也知道你的好,不惜竟用这等恩德,来争夺小姐,之前咱们还想着之后要如何缠上太夫人,没想到太夫人倒是自己送上门了。”
五娘噗嗤一声也笑出了声,太夫人的事,的确是让人始料未及的意外之获。
正巧这会儿雪婵回来了,听她们懵懵懂懂的说些她听不懂的话,就随口问:“粉憧你先前去哪儿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粉憧这才想起来刚才出门的正事,连忙缩了缩脖子,向五娘禀报:“我问了凃儿,她服侍七姨娘也没多久,虽说七姨娘喜欢她,但无事的情况下,七姨娘怎么会主动提起自己的身世,只是断断续续,却也能连贯清楚。”
“你说。”五娘敛下心神,静心聆听。
“七姨娘祖籍是黔州的,后来容家老爷子挣了点小钱,就带着一家人,搬到渝州大城来,想着做个小生意,在大城里给两个女儿与一个儿子说上亲事,也是和睦。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老爷子就得了不治之症,说是不治,却也有可治之法,是要千年的灵芝。这样的好药材,就是有钱也不见得买得到,大夫就告诉容家大姐,说是城外的万丈坡下,常年阴冷,听说有人在那里看到过千年灵芝,只是山势太过险峻,没人敢去采摘,那万丈坡可是形如其名,万丈之深啊。
可就父心切的容家人,竟当真不怕落崖之惧,也的确摘到了那颗灵芝,带回来给大夫看了,大夫确定说,的确没错,当即开了药方,就说拿回去煎熬就成了。本以为事儿终于成了,可由于除了灵之外,还有一份药引较为重要,药引恰好没货,要月底才能进货而来,于是灵芝就放在了大夫的医馆里保存着,等药引来货了,一同熬制。哪知道到了月底,药都齐了,方子开了,药也熬制好了,可容家老爷子吃完却不见起色,容家大小就带着药去找那大夫,那大夫也狐疑,说不可能啊,后来经过一番查探,才知道,当日容家人放下灵芝走后,咱们太太恰好出府采购为冯掌院的诞辰寿礼,看中了那颗灵芝,大夫的儿子看在钱银份上,竟然偷偷的卖给了大太太,月底就拿了普通灵芝给容家人熬药。
事儿真相大白后,大夫还了容家人原原本本的千年灵芝银子,可容家人要的不是银子,是灵芝,因此她们就到咱们府门口来求嚷,可太太却说,东西是花钱买的,买了就是她的,容家人说,把银子一分不少的还给太太,太太就说不卖,容家求了几天,大太太仍旧铁石心肠,后来一火气,还让人杖赶她们,可怜的容家母亲,与荣家大姐,就这么被活生生打死了,七姨娘与弟弟拖着母姐的尸体回到家里,却发现,容家老爷子,也已经七绝身亡了……”
说完,粉憧叹了口气,有些神伤的说:“其实,一份寿礼,三条人命,怎么选择,也该是人命重要,况且,若当时太太肯将灵芝还给他们,今日也不会有七姨娘上门寻仇不是。”
五娘也有些悲恸的垂下眼睑,原本完整的家庭,一夕之间家破人亡,也难怪七姨娘如今这般偏激。
第二日一大早,五娘刚想出门去正屋给大太太请安,粉憧就急急忙忙的跑进来,一脸不安的禀报:“小姐一会儿可小心着点,方才凼若跟我说,昨晚老爷去了东正间,说了没几句,却与太太吵了起来,大抵是小姐去金隽的事儿太太不同意,想来,恐怕今日太太会找借口对小姐发难,小姐可得当心点。”
五娘微微蹙眉,只说:“放心好了,没事儿的。”
雪婵在一边也有些着急:“不如今早小姐就别去了,一会儿我过去告个假,就说这几日天热,小姐有些中暑了。”
五娘转头瞪了她一眼,喝道:“若是太太派大夫来给我诊脉呢?我人好好的,非在大太太正添堵的时候,在她面前耍些小动作,不更是给她机会惩治我吗?”
粉憧也敲了敲雪婵的脑袋,嗔道:“你别尽给小姐出些鬼主意,回头反倒害了小姐。”
雪婵吐了吐舌头,默默的退到一边,不说话了。
五娘到了堂屋时,除了抱病在床的六娘没到之外,别的都齐了。像是也收到了什么消息,四娘与七娘今日看五娘的眼神,明显有些不同,可这段日子四娘变得低调了,而七娘又一向不爱说话,因此两人倒是都没开口。
二娘静静的在一旁坐着,自从长孙家的陈妈妈拿了嫁妆单子回去后,二娘便不再日日清晨就去服侍大太太了,想来恐怕她也是觉得,亲事已经尘埃落定了,还有一个月就要嫁出门了,这府中也没什么需要她特别巴结大太太的事了吧。
既然大家都不说话,五娘也只好规规矩矩的坐在位置上,堂内缄默一片。
过了好一会儿,比平日请安的时辰都过了半个时辰了,大家才有些不安起来,四娘偏头对七娘轻说一声:“刚才我来就听外头的丫头们说母亲不舒服,看来倒真是不舒服。”
七娘没说话,却几可不闻的点了点头,眼角悄悄撇向五娘这边。
五娘对她们笑了笑,随口说道:“只是多等了些时候罢了,四姐可不要乱说,这诅咒长辈的帽子,可不好戴。”
四娘挑了挑眉,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二娘依旧一片清冷,坐姿从头至尾也没半点松懈,五娘见了不禁佩服,二娘这才是正经的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又等了约莫一刻钟的时辰,长哥儿也来了,他看到这一屋子的姐妹后愣了,摇着扇子边说边走向自己的位置:“母亲今日还没出来吗?”长哥儿通常都是在女眷们请安时辰后的半个时辰后才出现,因为他在府外念的学堂,不若女儿们的家学那般开课得早。
五娘笑着一片轻和:“天气闷热,嗜睡也是正常的,母亲恐怕也是起不来吧。”
长哥儿不置可否,耸了耸肩,便靠在椅背上,举止投足间皆是随性。
时间继续一分一秒的过去,又过了两刻钟,连几位姨娘也前后来了,大太太竟还未出现,几位姨娘看到一屋子的孩子,似都有些明了,却并未说什么,只是随意的在最后的几只椅子上坐下。
等烦了,三姨娘就看着四娘问:“太太一直没出来吗?”
四娘轻嗯了一声,补充一句:“也没让人出来说些什么。”按平日来说,若是大太太当真不舒服,就该让郑妈妈,或者身边的一等丫头出来告个事儿,让诸位该做什么都做什么去,可这会儿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不禁让人想入非非。
三姨娘狐疑的眯起眼睛,脸上一如既往的自傲,唇角斜勾,荡出一个轻讽的虚笑:“倒是摆谱得高,是还没醒吧?不过也难怪,夜夜独守空闺,孤枕难眠,失眠到天明才缓缓而睡也不奇怪。”
二娘轻蹙秀眉,喝道:“三姨娘说话可仔细点,这屋里多的可是孩子。”
三姨娘看她一眼,冷冷的别过眼去,看向七姨娘问:“你今日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天热给扰了夜晚的清静?”
七姨娘今日眼圈的确有些黑。她伸手摸了摸有些酸涩的眼角,摇了摇头:“没事,昨夜想到些往事,一时感触罢了。”
五娘手指一僵,背脊一股寒意。
三姨娘皱着眉就问:“想到什么了?给操劳成这样,回头你可得好好回屋补补,别落下一身的疲惫。”
“嗯,多谢姐姐。”
看看这姐妹和睦的情景,二娘冷冷的叹了口气,长哥儿则从始至终都当自己是聋子,什么也听不到。五娘、四娘、七娘自然是早习惯这副场景的,所以表情也都正常。
唯一不正常的,反倒是六姨娘,她从一进屋开始,眼睛就锁在五娘身上打转,五娘被她盯得不舒服,几次抬眸看她,却见她又快速的移开视线,脸色还有些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