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憧急忙跟上,临走前还不忘带上厚皮裘,一出屋子,外面冷风嗖嗖的灌上来,粉憧连忙用皮裘将心蕊包裹好,两人这才一路往府门走去。
还没到府门,远处的喧闹声却率先传进心蕊的耳膜,她眉眼没动,继续往前走,门外,唐氏、申氏带着一众的丫头们还在僵持着。
“汤家少夫人,您是外来的客人,这门户之见的规矩您应该是懂的,原姨娘已经在崆天景等着您了,您却硬要往朱漫阁闯,这只怕为难人了吧?”唐氏一脸怒火,显然这已经是不知道是自己第几次解释了,耐心自然也都磨平了。
元娘冷冷一笑,盯着唐氏眸光流转:“大少夫人,虽说我是外来人,可这原姨娘在你晏家是什么身份,我也是知道的,我今日来本就不想叨扰府中的各人,我就是来见见我堂妹的,你却诸般拦阻,不会是做贼心虚,怕被我这个外人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吧?”
“你……”就是申氏这素来软弱的性子也气了:“汤少夫人这话可难听了,难不成我们还会欺负你堂妹不成?”
元娘目露寒光:“既然没有欺负,那又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我也就是与她叙叙姐妹情深,若是看到她安然无恙,我定当与贵府原姨娘请安,不过是个顺序的问题,各位还有什么好执着的?”
“可是……”唐氏还想说点什么,可张了张嘴,她又实在想不出话,这汤少夫人口齿伶俐,话是一套一套的,她们根本说不过她。
心蕊慢慢走近,她自然也看到了唐氏、申氏的窘态,不过这不怪她们,元娘的智慧她是领教过的,她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唐氏、申氏嘴皮子翻不过她也不奇怪。
这么想着,她便加快步伐,脸上带着盈盈笑意,清眸流光溢彩的走上前去:“大姐这话可有些不对了,这顺序的问题,倒的确是该执着不让的,打个比方,若是心蕊到汤府去求见大姐,那心蕊可以横冲直撞,非要去大姐的院子,却连个招呼都不与贵府主母打吗?”
元娘一见心蕊过来,脸瞬间白了三分,她咬了咬牙,哼了一声道:“我汤家的主母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忽视得起的。”
心蕊笑得更甜美了:“那大姐的言下之意,晏家的主母,就是可以随意得罪,随意轻视的啰?”
元娘抿唇:“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如今晏府坐镇崆天景的,并不是真正的主母,我为什么要……”
不等她话说完,心蕊便恍然一笑,小小的眉头蹙了起来:“原来如此,大姐不是看不起晏府的主母,而是看不起原姨娘,哎,可是原姨娘是父亲、母亲亲自任命的代理主母,大姐不给她面子,岂不是就是公然打了我公公、婆婆的脸面,既然如此,不如就劳累二嫂子走一趟,去刑部将父亲叫回来,让大姐亲自打打他的脸也就算了,也犯不着咱们跟这儿迂回着。”
此话一出,元娘登时眼睛都急红了,她汤府就是朝中势力再大,也不敢跟一等公的越国公斗啊,这袁心蕊分明是故意激她。
唐氏、申氏见元娘吃了瘪,心底无不窃笑,崇拜的目光也齐齐投向心蕊,还是三弟妹有本事,这汤少夫人再是伶牙俐齿,可对上三弟妹,也还是兵败如山倒,能成什么气候?
一旁的丫头们看元娘红着脸说不出话来,她们也开始暗暗嬉笑议论,脸上满是幸灾乐祸……
元娘一向高贵,哪里受得了这些下作人的白眼,她脸色一青,正想说话,旁边另一道声音却先响了起来:“主子,其实汤少夫人就是想见见她的堂妹,咱们何必为难她呢?”
这道声音,就像有人往平静的湖泊里投了一颗巨石,世界顿时不平静了……众人的目光立刻射向那说话之人……红缎似乎意识到自己太多嘴了,她连忙扑通一声跪倒地上,迭声求饶:“三少夫人恕罪,是奴婢多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心蕊看在眼里,神情不动,只眉眼间的隐隐怒气让她看起来格外严肃。元娘暗暗挑眉,眼眸也跟着投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红缎,心里越过一丝狐疑。这丫头为何要帮自己?
“红缎,上个月你家乡奶奶重病,你筹不到钱救急,你做了什么?”心蕊的声音不温不火,就像在说“你今天早上早餐是了什么”似的平淡无波。
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的红缎脸更加青了,她忙重重的磕了个头,解释着:“求三少夫人恕罪,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会还的,奴婢挣了钱一定会还的……”
“还?”心蕊挑眉,眼中闪过一丝不容辩驳的狠戾:“你偷了府中的唐三彩,当到了当铺,你还得出来吗?”
身边的绿绸一听,急忙跟着跪下:“三少夫人息怒,奴婢愿意跟红缎一起还。”
菊萍、欢萍见状,也忍不住下跪,一起哀求:“三少夫人,咱们姐妹俩也愿意陪红缎一起还,求三少夫人不要责怪她了。”一边求饶,三个丫头还一边目带怨恨的瞪着红缎,这丫头,家乡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告诉她们,还偷偷跑去偷唐三彩,这不是找死吗?只希望三少夫人看在红缎平日还算乖巧的份上,能饶她一命啊。
看着地下这越跪越多的人,心蕊冷笑一声,抬眸下意识的看了元娘一眼,然后便催促道:“大嫂,二嫂,送汤少夫人去崆天景吧,别让原姨娘等久了。”
元娘脸上划过一丝鄙夷,这个袁心蕊,是怕她看她笑话吧?哼,要她走,她偏偏就不走。“不用了,这里天高气爽的,我再站站。”
唐氏、申氏面色一滞,微微拧眉。
心蕊面色一绷,盯着元娘的眼神满是烦躁,而后她又看着地上跪着一团的人喝道:“还嫌不够丢人吗?除了红缎,其他人都给我起来。”
她此话一出,自然没人再敢僵持,三个丫头无可奈何,还是纷纷起身,可三双眼眸却还是担忧的看着仍旧跪在地上,面无血色的红缎,心里始终为她担心着。
心蕊冷哼一声,旋声道:“偷了府里的东西,就该赔出来,劳力赔不出来,就只好用别的法子了,粉憧,晚些将红缎送到青楼去,什么时候填满欠款,什么时候赎回来。”说完,她最后斜瞪了元娘一眼,才步履平稳的转身往回走去……
“送到青楼?粉憧姐姐,不是真的吧?”绿绸急了,不敢置信的看着粉憧。
粉憧抿了抿唇,脑中一闪而过什么……她太了解她家小姐的性格了,小姐这么做一定是原因的,她眼神极快的看了红缎一眼,才叹了口气,面露无奈的道:“红缎,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你明知道三少夫人最讨厌手脚不干净的人,你还……”话到这里,她又若有似无的瞥了元娘一眼,继续说:“还有,三少夫人更讨厌有人在她说话的时候随便插嘴,你看,这下好了吧,上次你偷东西的事三少夫人本说看你多年服侍,劳苦功高的份上就算了,可你今日……哎,说到底,也是你说了不该说的话,激怒了她旧事重提。好了好了,起来了,跟我走吧,你放心,我会交代鸨子,不会给你太难的客人……”
“呜呜,我不想去青楼,我不想去……”红缎眼泪掉得哗啦啦的。
“粉憧姐姐,想想办法吧。”菊萍、欢萍一人一边抓着粉憧,满脸着急。
粉憧甩开她们,执意牵起红缎的手,也不再说什么,只拉着红缎就往府门外走。
元娘见状,眼中精光一闪,她看了唐氏、申氏一眼,冷声哼道:“今日耽搁这久,我也没心情见人了,算了算了,我走了,也免得你们还想尽办法的拦着我。”说完,她急忙旋身,匆匆跟了出去。
菊萍、欢萍、绿绸三人互觑一眼,最后欢萍咬咬牙,提议道:“咱们去求三少夫人,走……”说着,三人便飞快地跑向了宣泊阁。
唐氏、申氏彼此对视一眼,申氏不安的问:“三弟妹可从不是把人往青楼送的人,今天怎么了?上次伊儿的事,她都宽厚处理了,这次红缎不过说了几句错话,怎么却这么得理不饶人?”
唐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算了,不关咱们的事咱们就别管,到底是人家宣泊阁自己房里的人,咱们当什么都没看到就是了。”
“唉。”申氏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粉憧命了车夫,一路将她们拉到最近的青楼……到了青楼门口,两人却一阵拉扯,最后粉憧力气大,一把将红缎拽了进去……
后面一路紧随的元娘看她们确实进了青楼,她眉梢微挑,朝旁边的贴身丫头葶儿吩咐道:“进去看看,看是不是真的卖身了?”
葶儿应了一声,跳下马车,偷偷溜进青楼,没一会儿就见粉憧先出来了,其后葶儿才跟着出来……她走到马车外,撩开车帘,朝内就道:“少夫人,是真的,那个粉憧将那叫红缎的丫头丢给老鸨后,拿了钱就走了,红缎不从,老鸨说命人打她,只怕这会儿都在动手了。”
元娘微蹙眉头,仔细思索一阵,才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真的将人卖来了?”随后她眼波一动,又吩咐:“去将那丫头赎出来,快。”
葶儿一愣,也不敢耽误,急忙进去赎人,过了好一阵子,才见葶儿牵着早已哭成泪人的红缎走了出来,两人上了马车,红缎急忙跪在车里拼命朝元娘磕头:“谢谢汤少夫人,谢谢汤少夫人,您的大恩大德,红缎没齿难忘……”
元娘微微一笑,勾起红缎的下颚,看着她玲珑娇俏的摸样,好声好气的问:“你家三少夫人对下人一直这么严苛?”她记得以前母亲说过,袁心蕊可是出了名的对下人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