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公主看着那道拱门,心中一个自私的想法突然跃了出来,她猛然抬手,制止道:“不用了,华珊虽蛮横些,却不是不懂规矩的人,由着她吧,你也说这是宫里,能出什么大事?”那个女人,浑身彰显着刺眼的光芒,以一副“我才是晏天皓的正妻”的高傲姿态出现,可她又怎么会知道,她才是与天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小情根深重的人。那个女人懂什么?她只是个得幸嫁给天皓的普通女人一个,他们之间根本无爱,这样的婚姻,能维持多久?况且她心思狭窄,不但对她堂堂十六公主冷嘲热讽,还表明终生不会让天皓娶妾,这怎么可能?先别说天皓肯不肯,就是晏府上上下下也绝不会同意。索性今日就让华珊给她个教训,也好让她清楚自己的本分,不要太过狂妄。
出了茗椿宫,心蕊便随口叫了个宫女送她去春波殿,可刚路过御花园西角的千水池时,身后一道浓重的怒火声便响了起来:“袁心蕊,你给我站住。”
心蕊微微挑眉,有些烦躁的止住步子,回头一瞥:“又怎么了?大郡主?”
华珊气冲冲的走上来,瞪着她吼:“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要是你自己离开天皓哥哥,我就放过了,否则,我要你好看。”
这种台词还真是没有创意,心蕊无聊的看她一眼,回身继续往前走。
“喂,袁心蕊,你敢无视本郡主?”华珊显然是怒急了,竟然整个身子突然就冲上来,心蕊措手不及,只感觉后背被猛然一撞,接着身子一个旋转,便落进了旁边冰凉的千水池中。
“晏家少夫人……”领路的小宫女惊恐的叫了出来,急忙蹲在池边想捞起心蕊,天啊,这千水池之所以叫千水池,可是因为它水深千尺,深不见底啊……
华珊显然也被自己的举动吓住了,她脚步节节后退,一张俏脸煞白可怕……她迅速看向四周,见并没有旁人,她阴狠的眼眸才又转向那头已经被池水掩末到头顶的心蕊,倏地一咬牙,她再瞪向岸边那被吓得花容失色的小宫女,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她竟冲到小宫女后面,猛地一把也将她推了下去。
小宫女措手不及,回头下意识的抓住华珊的腰带,她不想死。
华珊眼中闪过一抹狠毒,随即伸出长长的指甲,凶狠的抓了小宫女一把,小宫女手背登时流血,她吃痛的松开手指,身子却就这么直直的落进了池里。
“啊……”随着这声刺耳却短促的尖叫,与激荡的波涛,接着池面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千水池不知是何人所建,水深千尺,深不见底,由于它坐落偏远,久而久之竟就成了后宫嫔妃们杀人灭口的好去处,而谁都知道这池子的用途,因此也不会有人在池边加设护栏,因此,今日倒是成全了华珊。
华珊眸影慌张的再看了四周一眼,确定真的没人看见,她才咬了咬牙,恶狠狠的对着已经平静的池面哼道:“既然你说了除非你死,否则断不放弃晏家三少夫人的宝座,那你就去死好了。”说完,她眸光一晃,转身提着裙子便匆匆跑了。
右边,一棵怀抱欢聚的连理树后头,一位宫女心有余悸的看着这一切,她胆怯的吞了口唾沫,微微回神,便焦急的往茗椿宫方向跑去。
十六公主正在窗边的斜榻上多愁善感的躺着,她脑中无时无刻不是回旋着晏天皓挺拔欣长的声影,可当她幻想着两人穿上新服是什么摸样时,猛地,漆黑夜晚中一道猥亵的笑声又将她拉回了现实,她银牙紧咬,手指抓下触手可及的一朵木莲花,木莲入掌,很快便被她捏成粉碎。
外头传来宫女匆匆的脚步声,十六公主勉强平复了心情,手指松开,朝外面轻问一声:“华珊没做什么过火的事吧,那丫头倒不是全然放肆的人。”
赶回来的宫女一脸余惊未消,喘息了半天,才慌慌张张的道:“华、华珊郡主将晏家三少夫人推下了千水池……”
“什么?”十六公主豁然起身,整张脸满是吃惊。
宫女拼命的点头,一张脸白如宣纸:“公主,是真的,还有一个倒霉的小宫女,也……也被推下去了,怎么办娘娘?咱们要不要叫人去打捞,那可是晏家的新少夫人啊。”
十六公主连忙喝道:“且慢。”她顿了一下,脸上竟然露出莫名的笑意,随意掩盖笑痕,她才勉强的道:“那千水池是什么地方,随便能捞得起人来的吗?算了,也是她命该如此,倒是你,可别多嘴的拿出去胡说,回头要是让你知道你见死不救,当心你的脑袋。”
宫女吓得急忙跪下,连连磕头:“公主救命,公主救命,奴婢,奴婢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十六公主轻淡一笑,笑意春波盎然:“没看到就算了,记着,咱们什么都不知道。”
宫女迭声应着:“是,是,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十六公主满意的嗯了一声,便挥手遣道:“好了,你出去吧,我歇歇。”
宫女这才颤颤巍巍的退出房间。斜榻上,十六公主看着外头的园景,心情突然好了很多……她讨厌能成为天皓妻子的女人,不管那个女人是谁,她就是讨厌,即使是她得不到的人,她不也不要让别人得到,天皓,永远都是她一个人的。她们三岁相识,青梅竹马,因为她的生母是身份卑贱的宫女,因此她从出生开始就时常被人欺负,而每次她被欺负,他总会像神一样出现,他会护在她身边,让她安枕无忧,天皓是她一生不变的梦想,因为他的存在,别的公主不敢欺负她,因为他的存在,父皇开始注意到她,因为他的存在,她变得像个真正的公主,他唯一的公主。
这样一个男人,她怎会舍得让别人拥有?怎会舍得?
晏天皓坐在进宫的马车上,他心里很着急,他太清楚心蕊疯狂时会做些什么了,虽然她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可彤儿生性柔弱,就算心蕊不会对彤儿做什么,彤儿只怕都会被吓得心神俱伤的。
他知道心蕊为何生气,其实她越是生气,说明她越在乎他,不可否认他心里因为她的吃醋其实是有点高兴的,可那不代表他可以容忍她欺凌无辜,退婚之后,他与彤儿便不再接触。其实当初退婚就算彤儿没有提前授意,他想他也不会同意这桩婚事的。人就是这样,以为想得到的东西就是最重要的,可真到你即将拥有时,那东西可能也并没你想象的那么重要,彤儿就是,他一心建功立业就是想退掉袁家三娘的婚事,回来光明正大的迎娶彤儿……
可当他被敌军打得奄奄一息,生死一线时,他心中填满的却是另一个人摸样,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想她,那个时而娇憨,时而机敏,时而动态,时而静态,温柔的时候会对全世界的人放射出最美妙的笑容,生气的时候,又会独独对他恶言相向的女人,她敢趁他喝醉酒时画花她的脸,让他贻笑大方,她还敢在事后拍拍屁股,火速逃离现场。
心蕊的可爱与淘气是独一无二的,当他战胜而归后,第一件打探的便是她的婚事,他记挂着她,当他知道她还没成亲,却要在不久之后嫁给一个双腿已经残废的男人,他气得火冒三丈,赶在尚府下聘之前,他找了尚至清,好吧,他承认当时他用了一些狡猾的手段逼他退婚,可那也是为了他好,一个腿残的男人,根本配不上心蕊。
得到了尚至清的确认,他又立刻派人加紧快马赶到渝州提亲,可若直接向她提亲肯定会很奇怪,只怕也会受到她家里那些勾心斗角的长辈的阻碍,所以他交代管家,尽量婉转一点,而事实的结果让她非常满意,她终于嫁给了他。
新婚之夜,他看得出她很紧张,可天知道,他比她还要紧张……一切似乎都是他的冲动,可为什么与她零零星星的接触,却战胜了心里对彤儿长年累月的爱情呢?他想了很久,终于找到了答案,因为她是特别的,全世界最特别的存在。
他对她的在乎慢慢升华成了不可割舍,他知道她也一样,他们可以用这样简单平静的方式过完余生,好吧,他可以承认因为他素来不爱解释,所以他也说不出多肉麻的话向她示爱。
可是他对她表现出来的关切与在乎,她不懂吗?他昨天没有敷衍,他已经将彤儿当成了妹妹,可她不信,今日一早就神气活现的进了宫,彤儿是无辜的,不管是不是他做得不够好,是不是他让她有所误会,总之那都不关彤儿的事。
这么想着,他又忍不住朝外催促:“驾快一点。”
“是。驾……”车夫利落的答应一声,可突然,马嘶一声,整个马车顿时震荡,晏天皓一时措手不及,额头直直的撞到了车窗上的滑杆,心跳突然没由来的漏了一拍。
外头的震荡很快平复了,传来车夫抱歉的声音:“三少爷,马儿被路边杂耍的火圈惊了,这下没事了。”
晏天皓随意嗯了一声,伸手抚上自己的额角,心中却突然闪过一丝不安,会不会,宫里已经发生什么事了?
千水池边,池波平静,树影中隐隐有蝉叫声唧唧咋咋的响着。这本是安静平稳的一副景象……可突然间,池水动荡,贴近岸边的地方,突然冒出来一只湿漉漉的手……
心蕊咬着牙抱紧怀里已经晕过去的宫女,使劲将她推上岸,自己才慢慢抓着岸边的草藤也爬了上去……
她浑身已经湿透了,水洗过似的清亮眼眸闪着嗜血狠戾的光。若非她前世高中曾是游泳健将,只怕今日真要丧生在这深宫内院的深池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