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蕊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今日方丈授禅,只怕是难能可贵的机会了?”
太侯夫人一张老脸登时闪着兴奋的光芒:“岂止是难能可贵,简直是十年难遇一次的盛会,方丈禅师素来只进宫讲禅,从不对外公开,老身这一把年纪,这也是才遇到第二次而已,上次还是十年之前了,可那次老身身子不适,恰好错过,如今一想,当真悔恨不已……”说着,她脸上又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一旁不少太太夫人一听太侯夫人这七十岁高龄的人,这也是平生所见第二次,那她们可不就是走了狗屎运,恰逢其会吗?一时间,个个脸上都带着开心的笑意,话匣子不小心就打开了:“太侯夫人也不要太过失意,上次错过了,不是还有这次吗?”
“就是啊,听说此次不止是方丈禅师亲自授禅,还有一位天竺而来的占星卜算大师同席而参,若是有幸得他一言半语的侧预,只怕终身受用不尽呢。”
“那位天竺圣僧听说只在大崇国停留三天,方丈禅师也是附和他的时间,才筹备了此次授禅,不知圣僧是否真有传闻中的神圣不可轻攀?”
你一言,我一语,太侯夫人很快就被拉入了话题,长公主是真的不爱说闹,因此只静静听着,倒是赵姨娘对那卜算之术很有兴趣,不知不觉也跟大家聊开了。袁青洁眸带谢意的看了心蕊一眼,她知道心蕊刚才是故意的,这个五妹,总是能在她最窘迫的时候,给她最大的支持,让她感动不已。
大约过了一刻钟时辰,殿外缓缓又进来进个人,可刚到门边,对方的脸色便沉了下去,董姨娘偏头若有似无的瞪了方姨娘一眼,眸中不乏寒意。
方姨娘背脊一震,有些迷茫的看着眼前说闹成一堆的欢愉场景,一脸惊诧,刚才她特地吩咐了小沙弥将长公主带到静候的众多偏殿中,客人最难亲近的一间里面,为的就是想给长公主一个下马威,让她们尝尝坐冷板凳的滋味,再等着差不多的时候,她与董姨娘再出现,打破僵局,让场面热诺起来,这样自然就是无形的讽刺长公主的社交能力不足,无以能力担任一家主母了。
却不料一过来,竟能看到这么融洽的场面,发生了什么事?邹府二太太,陈府大太太,李府四太太,还有林府六姨娘,这些不都是城中公认的最难相处,性子最冷的贵妇们吗?怎么这会儿又这么和睦了?
看到不想看的人了,心蕊眉眼一敛,愉悦的神情登时收了起来,袁青洁看妹妹突然脸色一变,她好奇的顺势而望,就见殿门口的那不就是越国公府的董姨娘吗?嫁到金隽多年,她自然也是认得一些各府太太小姐的,尤其是这董姨娘,更可谓是金隽社交圈里的领军人物,一来她不止容貌姣好,娘家后台硬,二来,嫁到了夫家后,她竟能顶在正太太头上,成为府中的掌舵人,就这份魄力也是很多人学不来的,当然更重要的是,她还与宫中如今深得皇宠的蝶妃娘娘可有亲眷关系,谁不知道,这蝶妃娘娘虽进宫不到三年,可却已经深得皇上的盛宠,更重要的是,她连皇后的心思都捉摸通透,宫中有那样厉害的后台,这董姨娘在金隽可谓是横着走了。
董姨娘虽说不若蝶妃娘娘那么完美无瑕,可在这群贵妇人中,可也算是一朵奇葩了,城中哪家女眷见了她不笑口唤一声“晏家董姨娘”,在她的光芒耀眼下,正经的国公夫人,反倒是成了不善言辞,傲慢无礼的代名词了。
众人见董姨娘来了,顿时一愣,不自觉的要开口招呼,可却见董姨娘的脸色难看极了,一双美丽的眼睛更是一瞬也不瞬的盯着旁坐的国公夫人……众人这才回神,对了,她们刚才好像与国公夫人她们聊得很开心?可是……容她们想一想,她们为什么会突然聊起天来的?
心蕊看了一圈这些茫然楞目的太太们,心底偷笑,女人八卦,本就是最容易引导的动物,加上这次她选中的话题又是大家眼下最有兴趣的方丈开禅一事,自然引得各家纷纷欲词,蠢蠢欲动了。
这时,外头两位身穿素袍的小沙弥适时走了进来,两人朝殿中众人行了个佛礼,就说:“各位施主,时辰已到,请各位施主随小僧前往大昌宝殿……”
禅会最大!大家一听讲禅要开始了,脸上的表情顿时兴奋不已,她们纷纷起身,也不耽误的就跟着小沙弥的脚步往外走。
心蕊走在最后,刚一出门槛,旁边突然钻出一个人来,她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华珊,抚着胸口叹道:“华珊郡主可吓死我了,走路也没个声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见了鬼。”
华珊小脸一涨,怒气冲冲的吼:“你说谁是鬼?”
心蕊耸耸肩,一脸无辜:“我只是打个比喻,郡主何必当真呢。”
华珊死死的抿着唇,一双宛如毒蛇的眼睛直想在心蕊身上瞪出个窟窿,她镇定了很久,才缓缓压制住怒气,咬牙切齿的说:“你别跟我这么得意,回头有你哭的时候。”
心蕊悠然的一笑:“那咱们就回头再说吧。”说完,她就绕过眼前的障碍,轻松的往外走。
等她走了好几步了,后头华珊才愤愤不平的又吼道:“我上次提到的‘十六姐姐’,天皓哥哥怎么给你回答的?”
心蕊脚下一顿,眉心一蹙,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
华珊一看她僵硬的背脊,顿时得意起来,她笑着走上前来,故意在心蕊身边晃荡两圈,才若有似无的道:“莫非天皓哥哥没告诉你?哎呀,那就当我什么都没问吧,反正迟早你会知道的。”
心蕊微眯着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华珊。
华珊被她锐利的眼神盯着有些心虚,随意哼了一声,便提这裙子跑开了,看着她的背影,心蕊微微沉思。
大昌宝殿是天善寺的正殿,殿内有佛祖法相,也有十八罗汉、诸天神佛的金身,一入内殿,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息。
心蕊随着众人的脚步,在小沙弥的一一安排的,落座在特定的蒲团上,看着这样的环境,心蕊有些想笑,这就跟大学听热门教授的课一样嘛,整个教室都是塞得满满的。
若有似无的檀香味索绕上空,熏得人心都静了,明明百余多人在这殿内,却愣是安静得仿若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到似的,那样的平静,肃穆。
又等了将近一刻钟时辰,侧门打开,一位身穿袈裟,面容慈和的大师在护寺的护卫下,走了出来,他目不斜视,直接走到自己的首位上盘膝而坐,这才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在场人士,念了个佛偈:“阿弥陀佛,多谢各位施主来听老衲授禅。”
坐在前头的方姨娘一脸兴奋,忙带头说:“大师客气了,我等庸俗之辈能与大师同室而论,是我等的福气才是。”
右边的太侯夫人也忙道:“大师佛法精深,我等得幸不已。”
四面八方一时又想起很多附和声,对信佛的人来说,上头那位方丈大师,就像佛主那样圣洁高尚啊。
方丈似乎并不热衷于谈论这些无意义的话,他微微点头,便照本宣科的开始授讲:“佛曰善者为尊,意便是行善之人,品行高端,心思良解,为之圣德圣行,圣人也……”
这种授禅一般都是沉长而乏味的,心蕊听了一会儿就有些走神,她眼珠子转悠,四下看了看别人的状态,却见个个人竟都全神贯注,屏息凝神。她心里无聊,便索性暗暗闭眸,反正自己坐的位置比较靠角落,假寐一下应该不会被发现吧?以前上那些物理化学课时,她也总挑角落的位置,方便梦游周公嘛。
可眼睛刚闭上,一道清亮优雅的声音便突兀响起:“敢问方丈,是否一人只要良善,便能受千秋歌颂?既然如此,那么那些杀戮无数的枭雄,为何如今也唯人津津乐道呢?只怕独善并非全然,适当的凶厉,反能平复裹乱,理平纷争……”
这样的一句话,无疑是给平静无波的湖面投下一颗巨石,众人的目光登时全投向了说这句话的那人身上,有不少崇信“方丈的话就是真理”的信徒,本准备了大量斥责的话,可在见到此人时,她们却集体被噎住了,一张张脸都被涨成猪肝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都不敢放肆。
心蕊顺势一望,只见大殿门外,一位身穿深紫滚边的淡粉色拖地外裙,上绣樱花纹,内穿一件乳白色百褶内裙,衬得肤若凝脂,不若凡人的绝色女子娉婷而立,她的身后站着的是一脸笑意的华珊,心蕊微微挑眉,推了旁边的葮君一下,小声问道:“这位就是蝶妃娘娘?”
葮君抿着唇点了点头,小小的脸庞皱了起来,眉心拧在一块儿,担忧的说:“蝶妃娘娘如今明目张胆的质疑方丈的学说,要是惹怒了方丈,取消授禅大会可如何是好?”
心蕊无奈的看她一眼,要是取消了倒是还好了,她本来就坐得有些无聊,自从知道了今日要来听禅,她就寻摸着怎么装病逃过一劫,可偏偏今早请安的时候,晏天皓说快了嘴,说她这两日回府后就没什么精神,长公主一听,立马拉着她不放,说是听听佛偈人也会精神些,天啊,怎么会有精神?这分明才是导人睡眠的催眠曲嘛。
她的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人家另一头的硝烟战争倒是打开了,蝶妃娘娘高傲的斜睨着眸子瞥了方丈大师一眼,浅浅问道:“天竺圣僧呢?今日若不是为了想让圣僧为本宫卜上一卦,本宫也懒得千里迢迢的出躺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