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蕊蹙眉,开口问道:“父亲与董姨娘原来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谊,可真是难能可贵,母亲,您说是不是?”
突然被点名,长公主愣了一下,缓缓抬头,这时越国公的眼睛也移了过来,夫妻二人双目对视,越国公有些惊异的发现,发妻的眼中似乎泪珠盈动,他有些茫然的张了张嘴,呐呐的唤了声:“天澄?”
长公主苦笑一记,站起身来,态度冰冷的福了个身,转身便朝外头走……
越国公忍不住叫住她:“天澄,你去哪里?”
长公主背对着他,目露悲鸣:“自然是回我的崆天景,挽碧纱是老爷与董姨娘的地方,这里的一砖一瓦更是老爷不惜耗费人力物力,亲自从以前的董府旧宅搬来,只为董姨娘住的舒服,不要思家的,这样的地方,我站在这儿,不是糟蹋了吗?”说完她再无眷恋,撩开帘子,便出了屋子。
心蕊冷笑一声,看着一脸迷茫的越国公,冷哼道:“父亲可真是用心,董姨娘能得父亲万般宠爱,当真是得幸啊,呵,媳妇今日不知好歹,竟然非要与董姨娘辩个对错,真是媳妇不懂事了。”说完,她也站起身来,转身也要离去时,正巧外头秋心撩开帘子,说樊儿端了清粥过来。心蕊便抿唇一唤:“叫她进来。”
秋心看了董姨娘一眼,见董姨娘正一脸专注的看着越国公,并没看自己,不过既然主子没说不,那她就也只好将樊儿领了进屋了。
待樊儿进了屋,一看屋中这么多人,当即也懵了,又看伊儿与孟妈妈都跪在地上,更是吓得手颤脚颤的,心蕊最后一次看向越国公,道:“这位也是媳妇院里的丫鬟,伊儿所事,她所知甚详,父亲若是还有心调查个水落石出,倒是可以问问她,不过……只怕她倒是来多余了。”说完,她也不再眷恋,撩开帘子大步出了房间。
后头并没有丫头跟着,粉憧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知道她目前所使的是以退为进的手法,而粉憧自然要在屋里为她守着局势。心蕊一路快步往崆天景方向去,果然在半路遇到了长公主,她开口就唤:“母亲。”
长公主停下脚步,转过头时,脸上还有为擦净的泪痕,任妈妈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当很是冤孽啊,老爷只看到与董姨娘的相知相恋,为何不看在咱们公主这多年的忍辱付出?为一个不爱自己二十年的相公养儿育女,老爷当真是一点也不顾念公主的心意呢。”
是啊,为一个不爱自己的丈夫养儿育女,更眼睁睁的看着她与小三花前月下,情话绵绵,心蕊咬紧牙关,若是要她过这样的日子,她宁愿再被卡车压一次。她一把抓住长公主的手,急切的劝着:“母亲,您不要伤心了,父亲……只是粗人的莽憨,只怕他还不知情为何物呢,这是军人执着,太过专一,因而倒是忘了顾忌母亲,只盼经过此次,能让他有所顿悟,这府中,深爱他的人,也不止董姨娘。”
长公主面露苦涩,回握住心蕊的手,疲惫的点了点头:“今日倒是让我看透了些,这感情的事,当真无法勉强,尽管我花了十多二十年的时间经营,不爱就是不爱,如何也不会相爱。”说完,她松开手指,转身继续往崆天景走去。
一行丫头妈妈继续跟上,硕大的凤茗园石道,最后只剩心蕊一个人孤立站着了,她眨了眨眼睛,心酸间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越国公娶董姨娘是因为与她青梅竹马,感情深厚,而他娶长公主是因为敷衍皇上,政治婚姻。那晏天皓娶她呢?又是为了什么?她们既无多年感情,也不算政治婚姻,而婚后又融洽和睦,只是……太过和睦,也让人怀疑。晏天皓是个倨傲潇洒的人,他不会像尚言清或者别的古代男人一样觉得随便娶个女人都无所谓,反正遇到真心喜欢的还可以纳妾。他性子清明,又不喜宅斗,却为何要娶她这个从见面开始,就与他争锋相对的女人呢?
当初,他战胜而归,皇上明明有意赐婚他与十六公主,他为何要拒绝,反而千里迢迢到渝州娶她呢?当初若不是发生了尚至清退婚一事,只怕嫁给他的还会是七娘,他如此不挑不算,非要娶个袁家的女儿,到底为什么?
心头一阵紊乱,心蕊虽觉得自己有点吹毛求疵,却又觉得,自己心里到底有个现代人的心境,现代人的毛病,就是一夫一妻,还务求双方两情相悦,若不是两情相悦,只怕……就是两方痛苦了。
她脚步缓慢的走到回宣泊阁的路上,不知不觉竟撞到了一行人,她恍然回神,只见面前笑容满面的竟是唐氏与申氏,两个嫂子看来很是快活,挽碧纱闹出这么大的事她们也不去参加,倒是稀奇了。
见了心蕊,唐氏开朗,笑着先道:“听说一回府你就闹腾了?”
申氏性子腼腆胆小,却也怯生生的问:“到底出了何事?听说连父亲都惊动了。”
心蕊舒了口气,叹道:“两位嫂子若是好奇,不如去挽碧纱看看,如今只怕还没散场呢。”
唐氏连忙摆摆手,一脸舒逸:“得了吧,听听丫头传来的消息就得了,这国公府里,大事轮不到咱们管,小事咱们无须管,多说多错,少说少错,明哲保身,就比什么都强,谁像你似的,总闹出事端来,也不怕回头董姨娘将矛头指向你。”
心蕊微微一笑:“她已经指向我了。”
申氏一脸担忧:“哎呀,定然是上次你公然与她挑衅一事,那你还不向她敬茶认错,董姨娘得父亲宠爱,在这府里,她才是太太,崆天景那个,算是坐着好看的。你得罪了崆天景那个倒是没问题,得罪了董姨娘,才是你大限将至呢,我也是好心与你说这些话,你可不要说与别人听了。”
心蕊一脸隐忍,却没说话,唐氏申氏也是恰巧路过,见心蕊没什么心情,也就绕开她走了。
心蕊踏进外院儿,就见丫头进进出出的在东正间来来往往,她进去一看,竟见晏天皓回来了,他抬头看向她,蹙了蹙眉:“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心蕊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讪讪的笑了一下:“没事,只是……刚才有些……”
话还没说完,他便豁然起身,抓住她的手,疑惑的问:“你额头怎么了?”
心蕊这才想起刚才那六个响头,虽说没这么傻正用血去磕,可到底为了戏剧效果也是下足了功夫的,因此这会儿额头泛红也是正常。她推开他的手,走到梳洗架边,浸湿毛巾拧干,自己轻轻敷着发疼的额头。
晏天皓愣了一下,看着自己僵在半空的手,有些茫然的回头看向心蕊:“你……”
心蕊深吸一口气,径直钻进里间,从柜中拿出绣了一半的绣品,旁若无人的开始针绣起来。
晏天皓跟了进去,看着态度不明的心蕊有些发懵:“我只去了兵部几个时辰,怎么一回来你就像变了人个,到底发生何事了?”
心蕊不理他,只专心的织绣,眼睛都没抬一下。
晏天皓等了半天,看她一脸无动于衷,终于忍不住了,索性一把抽开她的绣品,可没看到心蕊的针脚正好穿过织布,他这一强行拉扯,她来不及抽出银针,针尖霎时扎入指腹,她哧叫一声,手指血流涌出。
他吓了一跳,连忙抓过她的手想探看,却被她硬生生躲开,只见她皱着眉,又向往外间儿走去……男人到底是没耐心的,晏天皓有些气愤的抓住她,拧眉就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莫名其妙的对我撒什么气?”
心蕊不理他只别开脸,却一脸平静。
晏天皓哼了一声,朝外唤道:“粉憧、伊儿……”
外头清思雅静,一点动静没有,他眉头忍不住越蹙越紧,心蕊这才慢条斯理的说:“她们只怕还在挽碧纱受父亲质问,没这么快回来。”
“挽碧纱?”晏天皓这才意识到什么,他有些不耐的挑了挑眉,松开手,烦闷的道:“又是什么小肚鸡肠的闹事?你才刚回来,怎么就不能消停消停?你明知我最讨厌这些理不清的琐事,你还非此次要置身其中……”
心蕊登时红了眼睛,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倒是贵为嫡子,又是小公爷,往后世袭爵位的自然也是他,他得父亲眷爱,天生不愁吃穿,可却不知道与他近在咫尺的却有许多人是日日活在痛苦中的……心蕊也不想解释,只烦闷的跑出房间,晏天皓想喊,可还没来得及叫出声,人就已经跑没影儿了。
晏天皓在屋里左等右等,等了足足快半个时辰,才见外头粉憧与樊儿一左一右搀着一身血红的伊儿进了院子,他微眯登时墨眸……
粉憧见了姑爷,连忙将伊儿交给纯儿,急切的跑过来:“姑爷您可算回来了,若非小姐英明及早查探,只怕……”
“她怎么了?”晏天皓眼睛一直没离开下身带血,奄奄一息的伊儿,他不过离开几个时辰,怎么府中就像大变了似的。
粉憧叹了口气,试探性的往屋里张望两眼,却没看到小姐,便问:“小姐没回来吗?她一早就走了,奴婢还以为她回来了。这等子事,奴婢一个丫头,也不好多说什么,还是让小姐亲自与您说吧。”
晏天皓猛然意识到事情只怕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再想到心蕊刚来跑走时的表情,他心顿时抽痛一下,拧眉就问:“到底何事,让你说你就说,犹豫什么?”
粉憧垂着头,被逼无奈也只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只听到“红花”两个字时,晏天皓的脸色便开始越来越难看,粉憧见状,虽有些迟疑,也还是继续说:“小姐走后,公爷恼怒了一会儿,也问了樊儿几句,是非曲直明眼人都是能看在眼里的,这会儿子是小姐并未怀孕,若是当真怀了,身边有这么个歹人,还不一尸两命了?哎,这话也不是奴婢一个丫头能说的,可董姨娘着实太过分了,句句不但针对小姐,还映射太太,后来证据清明,公爷还是不得不处置了孟妈妈,也打了伊儿板子,但是小姐承诺过伊儿保她一条命,奴婢这才下跪请饶,索性将伊儿给要了回来,只等着治好了身子,再将她怎么打发算了。……哎,也就是小姐心善,对这吃里扒外的人还留下性命,若是换做别人,早杀鸡儆猴了。”粉憧说得悲恸不已,只觉得现在还在后怕,小姐成亲后与姑爷是日夜相对,若是运气好的,只怕当真得怀上呢,那伊儿又是近身伺候的人,谁能想到她会有不妥?幸亏发现得早,要不,后果当真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