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家似捕捉到了什么:“太夫人的意思是……”
太夫人笑了一下:“府中五娘年方十五,年纪好,摸样好,的确更适合国公府。”
边上的容妈妈一张脸都快拧成了茄子。王管家听到那“五娘”二字时,就眸光一闪,转头难掩兴奋的朝大老爷说:“这等事袁老爷怎也不早说,那咱们就得重新商讨商讨了。”
大老爷急忙看了太夫人一眼,太夫人冲他点了点头,径声吩咐:“的确是要好好商讨一下,你就放心与王管家说去吧。”
见母亲好似主意已定,大老爷也只好垂头应允一声,带着王管家又出去了。
待人走了,太夫人才看容妈妈一眼,笑着说:“就劳烦妈妈回去的时候顺道将另一份的聘礼带回去,我们家五娘着实过去不了了。”
容妈妈满脸的尴尬,最后只得点了点头,由丫头带着逃也似的去了客苑。
筭轩内,王管家朗声大笑,表情比前几日不知好了多少倍,对着大老爷就说:“素知那五小姐自小养在贵府大太太身边的,多少算半个嫡女,若是袁老爷肯让五小姐入咱们国公府的门,咱们自然礼遇小姐。”
袁老爷勉强扯了扯嘴角,拘谨的端着茶杯喝了口茶。
那王管家又说:“若是嫡女的话,那就算当正室,也不为过了,想必就是圣上知道了,也是会体谅的。”
大老爷端茶的手这就一顿,诧然的看向王管家。
王管家笑得一派和煦:“袁老爷,老奴的意思,你可听明白了?”
大老爷忙放下茶杯,站起来就朝王管家躬了个身:“多谢王管家提点,我那五女儿的自小亲娘过世,就跟着拙荆一块儿处着,拙荆待她犹如亲女,家母也宠那丫头上了天,若是能嫁予小公爷,也是她的一番造化。”
王管家口上又是一阵爽快笑意,可心底却是暗暗捏了把冷汗。出门时小公爷格外吩咐了,让他将心思专注的打在袁府五小姐身上,可他刚过来一开口,这袁肃竟提出七小姐,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他忙表出嫡庶的差异,希望袁肃能收回成命,换个人,可袁肃却执不改口。他故意多呆了几日,仍没等到袁家回心转意,可怜他这刚准备告辞离开,心里已经做好了回去挨骂的准备了,却不想千钧一发之际,事儿竟然峰回路转。这下好了,他总算完成小公爷吩咐的任务了。
当雪婵匆匆忙忙,一路从筭轩跑入鹣澜时,五娘本正百无聊赖的执笔画着画儿,雪婵一进屋,支着门栏还没喘匀气,张口就说:“小姐,不好了,太夫人退了你与尚家的亲,要将你许给晏小公爷。”
五娘手中的笔“啪”的一声落在画了一半的宣纸上,印出一个刺目的印子。
雍和二十二年五月初,伴随着五娘刚过十六岁生辰,金隽越国公府的喜队就来了,五娘戴着红盖头,穿着一身华贵艳丽的喜服,在全府上下的含泪相送下,在三哥儿的哭嚷叫声下,在念汝的不舍抽泣下,与七娘一同踏上了印着“晏”字的喜车。
七娘是五娘的陪门姐妹,一上喜车,她便一把抓住五娘的纤手,给她满满的信心:“五姐,我会陪着你。”
五娘没有动,头上盖着盖头,七娘也见不到她的表情,只知她手指冰冷,犹如彻骨寒冬的冰柱。
尽管已经努力让自己平复,可五娘的心还是无法安定,自己……竟然要嫁给那个人。那个她向来看不顺眼,两人见面必定大吵一架的晏天皓……
命运,真是个折腾人的东西——
到了金隽时,已经是六月初,车队一如既往的还是停在了三老爷府外,三太太亲自来迎,她的身边是早已长得娇丽婉约的月娘。“这回见五堂妹,竟然是你要当新娘子了,记得上次见面,咱们还都是小孩子。”
五娘隔着红盖头,轻笑了一记:“月堂姐笑话我。”
两人一阵娇笑,还是旁边的三太太催促一声:“哪有新娘子在门外聊着天的?有什么话晚些说,也不看看时候。”
两人这才住了嘴,一道走向客苑儿。
入了客苑儿房间,五娘刚一掀盖头,就见眼前等着她的,竟然是二娘,两姐妹久别重逢,二娘已经湿了眼睫,五娘也是一脸动容,猛的就冲进二娘的怀里,眼泪无声滑落……
后头的月娘也倒识趣,带着七娘就说:“七堂妹的房间在旁边,我陪你过去看看。”
两人一走,二娘吩咐下人也出去候着,就与五娘细说起话来。因为越国公府特别要求,一路上吹吹打打,势必要隆重其事,因此从渝州到金隽一路竟然走了足月,而明日,就是五娘的大婚吉日,两姐妹算来就只剩下今天这一日的时间述说姐妹情肠了。
二娘知道三娘嫁到了黔州,她并没怪五娘抢了三娘原本的位置,因为她心里,五娘的重要,早已超过了三娘。
这两年中,她一直有收到五娘的书信,大抵是说府中的变化,她也知道大太太没了实权,七姨娘生了三哥儿,得了大势,她却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起初长孙家的人知道二娘的嫡母在娘家受冷落,还险些连主母地位都不保了,他们是开始有些看不起二娘,尤其是别的几位姨娘,更是开口闭口说着这事儿,让二娘一度很不好过。
幸亏年底时,五娘就派人从袁府送了大把的绸缎银子来接济她,给她做足了面子。后头太夫人还亲自修书给长孙夫人,说她这一辈子,最稀罕的就是二娘这个孙女,如今嫁到了长孙家,还望长孙家多家照顾着,还说二娘小时候性子冷,大了也是和煦多了的,只望长孙夫人多多提点她,她老人家的心也就安了。
这一弄,面子里子都足了,堵住了悠悠众口不说,长孙夫人也对二娘更好了些,她更勒令各房小妾都安分点,若是敢随口张罗,得罪了未来的主母,她可不饶。
二娘日子好,托的就是五娘的福,如今自然对五娘更加体恤,连着陪她说了一整夜的话,明知道第二天是大日子,却就是收不住嘴,两姐妹久别重逢,五娘也是闹腾不停。
到了第二天,清晨开始,外头鞭炮便没听过。到了巳时,五娘穿好了嫁衣,在喜娘的搀扶下,与七娘一块儿出了大门,两人分别上了喜轿与附轿,也不知走了多久,轿子就停了,外头喜娘的声音就再次洪声响起:“新郎官踢轿门了。”
接着,只感觉轿子震了震,其后轿门被打开,一左一右两位喜娘前后就将五娘迎了出来……一时间恭贺声不绝于耳,喜娘脚下不停,牵着五娘直往府内带。
路经大门时,一道熟悉的男音突然在五娘耳边响起,对用极其细微的声量,似笑非笑的说了句:“娘子,一路辛苦了。”
五娘脸颊顿时绯红,过了多年,他的声音竟还似那般明透清脆,犹如浑净的玉石互之碰撞。
这古代的婚礼就是繁文缛节特别多,五娘默默的随着喜娘的吩咐,一番折腾后,总算能暂且回房歇息了。
七娘与粉憧一直陪着五娘,旁边还有不少国公府的下人进进出出。五娘始终静默的坐在床边,听着粉憧有一下,没一下的跟她说着外头的热闹,心思却早已飞散。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五娘的心也渐渐更加紧张,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突然响起丫鬟的催促声:“三少夫人快些准备着,三少爷正往新房过来了。”
五娘心下一颤,背脊僵硬,手指不知不觉又搅在了一起。
七娘与粉憧在丫鬟的牵带下离开了喜房,这下子整个屋子剩的都是国公府的人,五娘也就更加紧张。
当过了一会儿,门外响起丫鬟们兴奋的喧闹声时,五娘清楚的听到了自己澎湃的心跳声几乎快要跃口而出,她指尖轻颤,只觉得脑子都开始发胀。
随着紧密的脚步声慢慢走近,五娘低垂的眼睛,也透过赤红的盖头底,看着身边多出了一双脚,那是一双男儿的脚,是她相公的脚。
她紧咬下唇,只觉得沉重得快要不能呼吸了,突然,一道温热的气流覆在她的耳边,用轻若寒蝉的声音,对她说道:“娘子,可久等了?”
她耳根子猛地一红,脸颊滚烫,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丫头们早已捂着嘴窃笑不已:“咱们少爷还真是着急,还是先用撩了新娘的盖头吧。”
伴随着身边的起哄声,晏天皓就拿起喜盘上的喜称,称头穿过绣着龙凤花样的赤红盖头,只轻轻一抬,盖头便开了。刹那间,一张瓜字初分,皓齿蛾眉,芙蓉玉黛的倾美脸庞便显露出来,上了淡妆的五娘,比平日多了一些风情,顾盼眉目间,尽是小女儿的娇羞。
晏天皓不觉竟有些看愣了,多年不见,他对她的印象本还停留在当年,却不想时光荏苒,一转眼,已经过了六年,而她,也已从当年那个稚若娇玲的小丫头,转变成会让男人心念神动的娉婷佳人了。
五娘不敢抬头,只紧盯着自己的脚尖暗暗咬唇,旁边的喜娘又吆喝一声:“新郎新娘,喝交杯酒了。”
接着,便有小丫头端来喜盘,上头小瓷杯里乘着的两杯清酒,晏天皓一左一右执起两杯,将其中之一递给她:“娘子。”
她脸上娇红,小心翼翼的接过那杯酒。
接着,他便坐到她身边,两人交臂相饮,明明隔得这么近,她却还是不敢看他,只感受着彼此双臂紧密相缠时,两人的腮颊更是细微摩擦,他的气息浓重而强烈,让她一颗心又狂跳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