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雪婵没憋住,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还边看着六娘,故意假道歉:“六小姐,可对不住得很,三哥儿向来只黏咱们五小姐,就是长哥儿来了,他也不爱搭理,如今拂了六小姐的一番心意,他可也是无意的。”
六娘的脸顿时黑透了……
夏诗柳书嫁了人,因此这会儿跟在六娘身后的就都是新来的丫头,新丫头自然就不懂什么规矩,见到这样的场面,当即竟也窃笑了出声。
六娘一听,心中大气,转身便一巴掌扇在那偷笑的丫头脸上,那丫头脸上登时红成一片,她忙双膝跪地,咬着牙求饶:“小姐息怒,奴婢错了,奴婢该死。”
五娘抬眸,见六娘竟动手打下人,她不禁叹息的摇了摇头,这六娘,越发的飞扬跋扈了,这样的性子,以后嫁了人,只怕是过得辛苦的。
想到嫁人,五娘的眼神又黯了黯,其实,谁又想嫁个瘸子呢?只是她本就没有选择而已,只盼将来与相公相敬如宾,平平实实,倒也就算了。
刚过完冬,还不到年中,紊州突然传来好消息——晏天皓失踪半年期间竟然是深入虎穴,探入匈奴军营去了,之后他重回紊州,养好伤后,当即凭记忆画出匈奴军营地形总图,晏天皓本就画工了得,画的图形清晰明确,晏侨大军以这张图重拟对敌计划,先烧敌营粮草,再前后包抄,将敌军逼入一处四面环水的大山,匈奴常年居住苍漠,根本不善水战,晏侨军队一方面派人从四面行水舰弯弓射杀敌军,一方面又派人隐于山顶,推下无数巨石围剿敌军,双面攻行的结果就是不费一兵一卒,灭杀敌军二十万大军,更生擒可汗阿尔克赤。
晏侨大军乘胜追击,一路直通,收囊匈奴二十三座城池,如今这才班师回朝了。
国军大胜,皇上龙颜大悦,赞叹晏天皓聪明机智,有勇有谋,更破格升他为平奴大将军,官拜正一品。
一时间,大崇国谁人不知这个以二十一岁稚龄大破匈奴二十万大军的少年英雄,而这其中也有不少八卦人士探听到,渝州盐运袁家有个女儿,本与这位少年英雄存有婚约,可因女方无心胸无大量,竟不甘寂寞的悔婚在先,落得少年英雄竟成了“弃夫”。
有人斥骂袁家的女儿有眼无珠,自然也有人庆幸,幸亏那妇人之见的女子有眼无珠,才让天下间女儿们重燃了希望……
一时间,越国公府的门槛都快被媒婆踏烂了。
在这场口水战役中,袁府理亏,自然一直保持低调,可让人跌破眼眶的事,突然发生了,当皇上属意将十六公主下嫁晏天皓时,他却说了一句:“微臣谢皇上错爱,只微臣早已与渝州袁家有过婚约,实在不敢妄娶。”
人家女方不是退婚了吗?怎么他还强执婚约一说?顿时,四面八方又飘出无数小道消息来……有人说,没退婚,没退婚,一直都没退婚。还有人说,不是渝州盐运的那个袁家,是另一个袁家……
金隽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渝州,大老爷为此还特地找了一趟大太太,问到底这亲事退彻底了没?怎么还有这等传言飘回来?若是事儿当真没处理彻底,那如今三娘已经下嫁孙家,这一弄,袁府不就成了欺瞒了吗?
大太太也是奇怪,她千保证,万保证的说自己确实是说的确是将婚事谈妥当的,按理说不该有这等传闻冒出来。
大老爷半信半疑,却还是警告大太太,若是事儿没处置清楚,留了祸根连累袁家,那他可是不放过她的。
大太太心里头委屈,她出心出力的为女儿筹谋,这退亲一事又不是她一人做的主,怎么最后落了不好,就成她一个人的事了?
晏小公爷的亲事一直扑朔迷离,让人猜测了好几个月,就连三娘都修了书信回来一半诉苦,一半询问。
而事儿直到五月,才有了新进展……
四月底的时候,金隽越国公府就派了人下渝州,大老爷自然热诚相待,可对方却没给大老爷半个好脸色,只直接就说:“我们家三少爷心诚着,本是一心以为征战沙场回来后,就能与贵府三小姐缔结秦晋之好,却不想三小姐已经嫁作他人妇了,这嫁都嫁了,也就不能挽回了,可咱们少爷到底对贵府还是存了不少心意的,如今外头闹得风风火火,世人都将矛头指向袁府。少爷心慈,想着越国公府与袁府素来交往,他也不忍袁家受外界非议,再说,比着别家的小姐,我们少爷是更觉得与袁家的几位世家妹子更为契合,因此这次,就派老奴来提亲,不知贵府小姐有没有适龄的?”
大老爷面露惊诧,想不到晏天皓竟然存着这样的好心思,不计较他们退婚在前,反而为他们解危解难,他眼珠子一转,便脱口而出:“府中七女尚未定亲,今年刚过十四。”
“七小姐?”对方眉头微微蹙了蹙,又问:“敢问七小姐为府中哪位夫人所出?”
大老爷老脸一红:“鄙妾六房。”
对方就笑了起来,眼中带着些轻蔑:“若只剩七小姐了,咱们少爷自然也是会收的,可若皇上知道了咱们宁要袁老爷府中一位庶女,也不娶当朝十六公主,只怕会龙颜大怒啊,若是袁老爷同意,这七小姐做个侧室,可也行?”
大老爷也知道七娘身份摆着,不能强求,加上能做越国公府的妾侍,已是七娘上辈子修的福分。况且若送出一个庶女,就能与越国公府再结姻亲,得两家之好,的确是求之不得。
大老爷便一口应允了:“小女有幸。”
对方脸色一滞,却不再说什么。
安置了越国公府的人入外院儿歇息,大老爷便让孙斌家的传话,晚上去小禅院儿歇息。
六姨娘是折腾了一整桌的餐食,巴巴的等着大老爷过去,大老爷到后看了周围一圈,就问:“六娘、七娘呢?”
六姨娘笑得甜蜜:“六娘赶绣嫁妆,通常不出来吃,让人送到她房里就是了,七娘素爱清静,知道今夜老爷要过来,就想着她为人冷清,只怕不会哄嘴,逆了老爷的心意,就不出来了。”
大老爷由六姨娘伺候着落了座,才应了一声:“也好,这事儿与你直说也是好的,回头你再告诉她,免得女儿家尴尬。”
六姨娘微微一诧:“老爷今日过来,是有事?”
大老爷就点点头:“越国公府来人了,你多少也知道吧。”
六姨娘颔首:“孙斌家的来传话时提了,说来的是国公府的管家,带的小公爷的令来的。”可她没想过这与她们小禅院儿有何关系。
大老爷也不磨叽,径直就说:“国公府是来提亲的,这府中仅剩的也就七娘还没定亲,我就允着七娘过去,那国公府的人也同意了,今日特地来找你,就是让你跟她说上一说,让她好好准备着,等着过些日子过去就是了。”
六姨娘先是一惊,打死也没想到越国公的亲事能落到七娘头上,可转瞬,那句“等着过些日子过去就是了”又让她升到半空的心落了下来,通常妾侍就是直接送入府的,没有三书六礼,只有简单的聘数,权当是卖女儿这么折腾。
大老爷见六姨娘眉眼黯淡下来,就拍了拍她的肩,叹了口气:“七娘的身份,若是嫁个普通的人家,做个正室定没什么问题,可人家是越国公府,哪里是平凡的小户人家,你自然也懂里头的寓意。”
六姨娘苦笑着点了点头:“老爷说得是,七娘能嫁入金隽,已是我没想到的了,是正是妾都无妨,回头我就与她说道说道,也好让她有个准备。”
大老爷这才满意的笑了起来,伸手夹了一筷糖醋排骨,放进嘴里嚼了两下:“你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六姨娘心头一喜,连忙又殷勤的多夹了些菜进大老爷的碗里,两夫妻,倒是好久没有这么简单温馨的用过膳了。
五月的清晨,还带着些凉气,五娘快步踏过小竹桥,行色匆匆,脚下生风。后头的雪婵、粉憧也紧脚跟着,眉头皱得紧紧的,脸上满是焦急。
到了院儿北角的亭子边,就见三四个丫头蹲成一堆儿,围在里头。五娘的脚步就更快了些,走进亭子后,丫头们看到五娘来了,当即让开身……地上,赫然竟是浑身湿透,一言不发的七娘。
五娘快速解下身上的披肩,裹住七娘。后头的雪婵便冷声发话:“今个儿见的,谁也不准多嘴的乱说,要是让我听到了谁乱嚼舌头根子,别怪我发落她。”除了单户院儿里的粗使丫头是人事房的赵妈妈管辖,其余千叶园的人,都直属孙斌家的发落,雪婵是孙斌家的儿媳妇,自然说得上话。
小丫头们一一应承了,就匆匆的跑开了。
人都走光了,粉憧才与雪婵对视一眼,两人亲自爬上亭子,将悬边卷折的竹帘子都放下,盖住外头人的视线。
五娘搂着七娘,边搓着她发冷的手,边问:“怎么这么傻?有什么事这么想不开,做这种事?”
七娘紧咬下唇,脸上满是清冷高洁,却不置一词。
五娘叹了口气:“若是你不说,我就只能叫来六姨娘了。”
七娘这才紧了紧眉头,看了五娘一眼,鼻头一酸,两行清泪就这么流了下来。五娘从未见过刚强的七娘流泪,顿时吓了一跳,连声安抚:“好了好了,不说就算了,我不问就是了,不问就是了。”
七娘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说:“父亲要将我许进越国公府。”
这事儿虽是昨夜才发生的,可五娘也是知道了。她就安抚的顺了顺七娘的背,柔声安慰起来:“怎么了?女儿家早晚都会嫁人的,你怎么还这般激动?那越国公府也不是差的地方,嫁过去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虽身份有些委屈了你,可倒也是一分安定,不做主母,老实本分,也能少些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