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样拿拍,手指这样放……对……注意姿势……很好……”
精市的教授,那么耐心那么温柔,我可以感受到他内心的快乐,也可以感受到自己内心的幸福。
微妙的气氛在我们之间悄悄酝酿,那样亲密无间,仿佛回到了童年。
我刚刚有些发汗,精市就建议休息一下,我并没有忽略他一直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
在场边长凳上坐下,精市递过来一瓶矿泉水:“网球场上不能喝有颜色的饮料,所以将就一下吧!”
“没有关系,”我微笑着接过,“这个就很好了。”
就这样闲聊起来,两个人都很轻松愉悦,我露出了很久都没有的真正的笑容:“像这样出来
打球,真的很舒服。”最重要的是能和你在一起——在心中偷偷补充。
“这就是运动员的快乐所在。很多人都不理解,尤其是看到我,总是觉得我比较适合在室内
拉拉小提琴什么的,夏音姐姐呢,你觉得是像这样的生活好,还是在工作的时候比较愉快?”
精市歪过头来问我,自有一番美感。
“恩……”我一指支额想了想,“我很喜欢这样轻松愉快、简单自然的生活,可是不工作就
无法维持基本生活,不妨把工作看成是对生活的投资,这样会感觉工作可爱一点。”
“川治呢?他会打网球吗?”他忽然问道。
我一怔:“这个……我不清楚,没有问过他。”
“我想,应该是不会或者不擅长吧。不然,他一定自己教你了。”
“为什么?”我疑惑,说到学网球,无论怎么想,精市都是教练的不二人选,他为什么会认
为雅彦比较适合?
“你们比较熟悉,不是吗?他难道不愿意周末亲自敦促你?”
我笑了:“他当然不愿意。雅彦从来都不是工作狂,一到下班,他跑得比谁都快。”如果赶不
及搭上他的车,我就得自己留在现场善后,这么懒的经济人,唉……
“那么,夏音姐姐怎么想到找我呢?是不是因为他没有安排教练?”
精市有些屏息地望着我,似乎迫切地等着我的回答。
这哪里需要想?精市是掠过我脑际的第一个人选,除了他,我根本不作第二人想。
“不是啦,他提出过安排教练给我,不过我拒绝了。因为我认为,”我喝了一口水,看着精
市隐隐焦急的可爱模样忍俊不禁:“精市才是最好的,我只要精市一个!”
只有在开玩笑的口吻下,我才敢把后一句话说出来。
刹那间,像是有魔法一般,精市整张脸都被点亮了,那双紫水晶般清澈透明的眼睛美得令人
屏息,这震撼的一幕深深印在我的脑海中。
那天晚上,我梦见了六岁那年的夏天,我永生难忘的那一天。
“啪!”父亲狠狠地将一张报纸扔在母亲脸上:“下贱!****!”
母亲慌忙展开,一看之下脸色立刻就变了。
“我还蒙在鼓里,你居然给我戴绿帽子啊!原来这几年供着你们母女两个其实是替他人作嫁衣!”
“洋介你听我说,我没有……”
“不要说了!这幢房子被你住过,真恶心,就送给你了!我不想再看见你!”
“洋介,他们都是乱写的,你误会了……”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把母亲打倒在地,父亲厌恶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在看一只蟑螂:“贱人。”
然后他转身摔门而去。
我缩在一边发抖,不敢出声地看着这一切。
母亲被打懵了,好一会儿才忽然反应过来,惨叫一声“洋介!”便发疯一般地奔出去。
我追出去,大声喊着:“妈妈!妈妈!”
可是母亲满心满眼都只有在前面的父亲,对身后女儿的呼唤充耳不闻。
“碰!”刺耳的刹车声,母亲纤弱的身体被高高地抛了起来,重重地落在地上,滚到了路中央。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父亲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消失在了人潮中。
一直到飞快涌向母亲的人群撞到了我,我才猛醒过来拼命朝母亲跑去。
她气若游丝,早已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口中吐着血泡,说不出话来,只有嘴唇还在翕动。
我俯下身努力倾听,母亲断断续续地轻声说:“不要……恨他……别把自己……囚禁在……
仇恨的牢笼里……夏音……对不起……”
说完这句话,她头一偏,再也没了声息。
我木木地任由救护车把她带走,然后往回走,整个大脑空空如也,只是奇怪怎么还没有车来把我也撞死呢?
快要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回过头去,遇见了命运的转折。
在隔壁的一幢房子的院门口,有一个小男孩。
干净漂亮像天使,精致纤细像妖精娃娃,一双紫色的眼睛带着怯意,却清澈地可以映出任何人的内心。
一刹那,我忘记了整个世界的心猝不及防地被击中,停下了脚步,我与他静静地对视。
小男孩忽然跑了回去,我怅然若失地往回走,没走几步,就觉得衣服下摆被拉住了。
回过身去,看见刚才的那个小男孩,他怯怯伸手,将一个东西塞到我怀里,然后转身飞快地跑回去了。
我仔细一看,是一支正在怒放的百合,带着明显被仓促扯下的痕迹。抬头望去,门后似乎探
出半个小小身体,被我一看又缩了回去。
回到家中,并没有如想象中的那么可怕。我拾起被遗忘在角落的报纸,看到头条上写着:“当
红明星风间紫姬与山口饭店少东往来已久,并育有一女。”
母亲红不红我不知道,只知道她从不回来得晚,总是到家后重新化妆,做好一桌晚饭,然后坐在桌边,等到深夜。
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次,等来了父亲。
母亲是寂寞的,也是痴情的,后来替她整理遗物的时候才知道,她十八岁那年参加慈善舞会
时与身为川治家族企业继承人的父亲认识,父亲已结了婚,可母亲还是心甘情愿地做了他的情妇。
她决不会做出对不起父亲的事,恰恰是父亲,一直在伤害着她。
那天晚上我很饿,可是没有人做饭。忽然感觉到自己只有一个人,四周寂静得可怕。
看到隔壁的灯光,是那样的温馨,自己的周身却冷得像在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