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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人生曲线

一个不称职的年轻县长——

渡江之后,旬日之内,孙家军就新添两万多人,战马一千多匹,威震江东。

孙策拍拍周瑜的肩膀,说:“现有的部队,我足以用来攻取吴会,平定山越,你现在回到丹阳镇守吧。”

羡慕嫉妒恨,袁术坐不住了。本来,他是要孙策渡江攻打刘繇的,把孙策当狗来使唤。没想到孙策渡江后,长成了一只小老虎。更可怕的是,这只小老虎还招来了周瑜这只小老虎。两只小老虎在江东如此活跃,袁术再也不能像猪一样淡定了,他开始了与孙策抢夺周瑜的战争。

袁术派堂弟袁胤去丹阳代替周尚担任太守,而让周瑜与周尚一起回到寿春。

周瑜与周尚,为何会甘愿接受袁术的摆布?即使周家实力不逮,无力对抗袁术,那也该寻求孙策的支持啊。再退一步说,即使孙策爱莫能助,那周瑜也可以南下去找孙策,与他一起平定吴会。

可是,最终周瑜却乖乖地跟在伯父后边去了寿春。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人说,袁术挟持了周瑜。这个可能性是有的。当时孙策没有公开与袁术翻脸,而且,孙策这时还是袁术上表推荐的行(临时)殄寇将军,职级上,孙策要听命于袁术。丹阳是孙策打下来的不假,但是袁术完全有理由派人去丹阳指导工作。没准袁术派人去丹阳,趁周瑜不备,把周瑜和周尚控制了起来。

也有人说,周家在舒县,舒县是袁术的地盘,袁术挟持了周家,逼迫周瑜就范。以袁术之卑劣,这一点完全是可能发生的。

可是,这两点都是臆测,史书上找不到依据。但是史书记载了在周瑜和周尚到寿春后,袁术想拜周瑜为将。

莫非,周瑜为了一个大将的头衔,就舍孙策而去?这朋友,也太不地道了吧。

即使真的如此,那周瑜有什么过错吗?周瑜为什么就不能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天地?

将军的头衔,对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诱惑力有多大啊!而且,大家都看出来了,汉室的皇帝已经成了霸主们的道具,忠于汉室,其实就是忠于那个控制皇帝的霸主。既然如此,那投奔谁都是无所谓的。袁术当时想做皇帝千方百计炒作自己,周瑜在不了解袁术的情况下,为了大将的头衔而去寿春,也是合情合理的选择。即使袁术当时有一点蠢的名声,那周瑜也可以这样想:蠢一点没关系,有我的辅佐,也不会做出多么离谱的事儿。

可是,等真见到袁术之后,周瑜才发现袁术岂止是蠢,简直是找抽型脑残——实力不济,还想着冒天下众怒做皇帝。跟着袁术,即使不被人抽,那也会在袁术被抽时溅上一身血的。

“请让我做居巢县长吧,我一定为您治理好那个地方。”

周瑜主动请缨,袁术欣喜若狂。袁术流露出要做皇帝的念头之后,一直很少有人配合他,现在周瑜主动要求离开一线城市,到偏远农村去担任县长,可喜可贺啊!

居巢迎来了年轻的县长周瑜。居巢就在巢湖东岸,本来是个殷商时代的部族国家,后来神秘消失,仅仅在西周时的班簋等青铜器铭文上有国名记载。居巢人一直未搞清自己灿烂悠久的历史,很是自卑。现在好了,这个帅帅的年轻县长来了,基本上不在府衙内办公,而是天天带人骑马出去,也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大家猜想,周县长肯定是一头扎进巢湖考古去了。居巢国消失之谜,终于有望解开了,居巢人都高兴起来。政事没人管就没人管吧,反正天下大乱了,管也管不了。

其实,周瑜是去找鲁肃去了。西鲁山,鲁肃有一个练兵场,周瑜时常去那里蹭场地,操练兵马。

“你这个县长,相当不称职啊!”鲁肃嘲笑周瑜。

“要是好好地为袁术做县长,还不如去巢湖考古呢!”如果当时知道“考古”这个词,周瑜肯定会这样回答鲁肃。

周瑜没有告诉鲁肃,他来到居巢,是因为这是袁术地盘上距离江东最近的地方。从芜湖到南京,长江是西南—东北走向的,这里的长江内侧被称为江东。从居巢到芜湖连一道线,这道线正好垂直于长江,而这道线与长江的相交点,恰是江东的起点。

江东现在是孙策的青春创业园,而且孙策是独立法人。197年,袁术傻乎乎地称帝,孙策终于找到了摆脱袁术的理由,给袁术写了一封绝交信,与他划清了界限。曹操把持的朝廷,为了表彰孙策站队正确,就表荐孙策为讨逆将军,封他为吴侯。孙策引兵渡浙江,据会稽,下东冶,攻海西,在江东唱响了青春摇滚曲,成了中国最年轻的霸主。

可是,年轻的孙策要想让人信服,必须要给杀父仇人——荆州霸主刘表一个颜色瞧瞧。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想做霸主的男人,要是不能报杀父之仇,就不能做霸主,因为他早就在众人的鄙视中找块豆腐撞死了。孙策要想进入荆州,就应该先攻占庐江。

而庐江,正是周瑜的家乡舒县所属的郡。

一个爱吃醋的老头——

程普有理由摆老资格。最初的渡江战役,后来的平定江东的战役,如果看到一个白胡子老伯伯冲在最前面,像狮子一样地冲向敌阵时,大家就知道这肯定是程公了。

程普还救过孙策的命。一次,孙策被敌军包围,程普带着一个骑兵前来接应,策马疾驱,厉声呼叫,挥舞长矛,左冲右突。孙策是少年狂,现在又来了一个白胡子老来疯。老少配,狂加疯,全无敌,最后孙策安全突围。

孙策被朝廷拜为讨逆将军后,程普也水涨船高地被拜为荡寇中郎将,领零陵太守。武官的级别分将军、中郎将、校尉三级。这时的将军头衔并不常置,有战事时才授予统兵者将军之称,所以平时一般武官所能获得的最高官职为中郎将。为了表示对武将的褒誉,中郎将之前往往被冠以名号。荡寇中郎将,就是孙策专门为程公“发明”的。

荡寇,这个名字,啧啧,来劲,我喜欢!

程公笑得合不拢嘴,可是不几天后,他笑不出来了。

198年,周瑜渡江,来到了东吴。袁术称帝后,受到曹操、刘备、吕布的围剿,无暇控制属下,准备多时的周瑜,从居巢渡江,顺利地再次踏上了江东的土地。孙策亲自迎接周瑜,一见面就授予他建威中郎将。

老子拼杀了一辈子,辅佐孙家两代人,还在战场上救过主公的命,才混成了中郎将,这个小子初来乍到,就成了中郎将。程普生气的时候,就要揪自己下巴上的白胡子。

自己荡寇,建威的却是他。程普快要把白胡子揪光了。

让程普生气的事情继续发生。孙策调拨给周瑜两千士兵,骑兵五十人,孙策显然是有意扶持周瑜。孙策又把一支鼓吹乐队领到周瑜面前:“公瑾,你精通乐律,这支乐队跟着你,也算是找到了知音。”说完,孙策环视着周瑜的房子,说:“这个房子配不上风流儒雅的美玉公子啊!”他回头对属下说:“建造一座馆舍,让建威中郎将居住。”当年在舒县,周瑜把一所位置极佳的大宅子让给孙家居住,现在,孙策还给他一座豪华别墅。孙策对周瑜的赏赐远远超出规格,史书这样描述:“赠赐莫与为比。”

是可忍,孰不可忍!要是一个人能有两个下巴的话,程普就要揪下一个来了。

你小子,我看看你在老汉我面前如何“建威”!不老实,老汉我就把你当“寇”给“荡”了!

看到周瑜在前面走来时,程普就故意站在路中间,停下来,挡在前面。每每这时,周瑜就会站在路边,“程公”“程公”地叫着,向他请安。

不能耻笑程普这个老头喜欢吃醋。武将把战功视为生命,而赏赐是与战功挂钩的,因此,常见武将们为赏赐多少争得面红耳赤。他们都在说:哥争的不是财物,是荣誉。周瑜从居巢来投奔江东,一次仗也未打,便受到孙策的无上奖赏,从孙坚起兵时就为孙家军浴血奋战的程普着实有理由吃醋。

程普一次次地欺负新人周瑜,而周瑜总是和颜悦色地对待程公,孙策看不下去了,他也不好意思去批评程普,于是采取了行政干预的办法,专门下了一个公文,解释为何要格外奖赏周瑜:“周公瑾是英雄俊杰,具有非凡的才能,是我少时好友,情同骨肉,在丹阳,他调派军队和船粮,才确保了渡江之后战斗的胜利。论德酬功,我现在做的这些,还不足以报答他呢!”

程普傻眼了:周瑜得到的赏赐已经超标了,孙策却认为对他的赏赐还未达标!没办法啊,谁让人家周瑜长得帅又年轻呢。程普委屈地想:当年我也是帅哥啊!

程普还会继续委屈下去。孙策很快又任命周瑜为江夏太守。这一任命,不仅仅引起了敌人的愤慨,还引起了自己人的愤慨。

江夏是荆州的最东端,这时还是刘表的地盘,黄祖担任江夏太守。黄祖恨恨地骂道:“好你个周瑜,你要是江夏太守,先得问问老子的箭答应不答应!”

最早愤慨的人是程普,因为作为自己人,他得知周瑜担任江夏太守的消息要比黄祖早很多。早知道,早生气。打到荆州去,为孙坚报仇,是孙家军的目标,何况程普又是孙坚的老部下。孙家军上下早就把江夏看成了囊中之物,私下里无数次议论谁来做江夏太守的问题。论资历,论战功,大家都说江夏太守的位子非程公莫属。面对大家的恭维,程公有时也会忘记了客气,慷慨激昂地讲几句如何治理江夏的问题。看来,老人也是喜欢幻想的。可是,周瑜横空出世,粉碎了程普的梦想。

公道地说,程普并非一个官迷,何况,江夏太守这个官位,目前来说,只是虚拟的,和今天的网名差不多。按照正常发展,孙策即使攻占荆州,那也是几年之后的事情,所以,江夏太守这个位子,对于东吴来说,是几年之后才能生效的。

真正让程普生气的,是孙策还任命周瑜担任中护军这个职位。

什么是中护军?汉代大将军出征,置中护军一人。可以这么理解,大将军是元帅,中护军是常务元帅。攻打哪里元帅说了算,怎么攻打常务元帅说了就可以算了。大将军是朝廷军事一把手,实际上当时的朝廷一把手是曹操,但孙策还是很淡定地任命周瑜为中护军。

中护军战时才设置。孙策任命周瑜为中护军,是要他统军攻打荆州的,孙策是要周瑜为他报杀父之仇。

会议通知:兹定于明日卯时于中军帐召开军情论证会,江夏太守、建威中郎将周瑜,桂阳太守、征虏中郎将吕范,零陵太守、荡寇中郎将程普,奉业校尉孙权,先登校尉韩当,武锋校尉黄盖等务必参加。

这次会议,虽然是讨伐荆州军团的一次会议,但讨论的内容却是渡江攻打庐江——周瑜的老家。扬州最西是庐江,要想突破进入荆州,就应该以庐江为跳板。

程公的老脑筋在醋缸里泡久了,就不能正常思考了。难道新兴霸主孙策会因为周瑜的漂亮脸蛋而破坏恩赏规则吗?当年周瑜邀孙策到舒县居住,并且大方地馈赠一所大宅子,是因为周家有联合孙家的愿望;现在孙策对周瑜破格赏赐提拔,为他修建私人馆舍,是因为孙策要周瑜帮助他突破荆州的长江防线。

袁术没想到,自从他宣布当皇帝后,他就开始倒霉了。曹操、吕布、刘备、孙策……甚至连自己的亲兄弟袁绍,都通过攻击袁术来表明自己对汉室的忠诚度,事实上他们都是为了练级,让自己升级为更高级别的霸主。本来就是菜鸟,又遭受这么多超级玩家群殴,袁术接连兵败,走投无路,悲愤郁结,呕血而死。袁术的长史杨弘、大将张勋率领残部,带着袁术搜罗的金银财宝,准备去投奔孙策,中途经过了庐江。袁术任命的庐江太守刘勋见财起意,把杨弘等人给拦了下来。

袁术死了,刘勋也就成了一只丧家犬,要是乖乖地夹起尾巴跑到一边躲起来,也许能多活几天。可他却像疯狗一样,招惹狮虎一般的孙策和周瑜。用那句俗得不能再俗的话来说,简直活腻了。

“那就成全刘勋这小子?”孙策笑着对周瑜说。周瑜笑笑,神秘地说:“身为庐江人,我知道皖县是个好地方!”皖县和舒县,同在庐江治下。孙策拍着周瑜的肩膀,颇为兴奋:“是啊,皖县的确是个好地方。”

有美女的地方就是好地方。皖县有两位绝色美女,是姐妹俩,姐姐叫大桥,妹妹叫小桥。后来,“桥”字被人们写为“乔”,为这对姐妹花改了姓氏。而且,很多文学、戏曲、影视作品将她们说成是太尉桥玄的女儿。桥玄出生于109年,就算是老桥同志老当益壮,五十岁得女的话,那孙策进攻皖县在建安四年(199年),桥玄的这一对宝贝女儿也应该快四十岁了,这在古代,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可以去竞选灭绝师太了。这时的孙策和周瑜,才二十五岁,会对灭绝师太感兴趣吗?桥玄也是掌管过天下兵马的堂堂太尉,不写桥太尉,就不算是写汉代历史。可是,各种写到桥玄的史书,都没提到他还有这么一对女儿。因此,大桥和小桥绝对没有一个做太尉的爹爹。

有了庐江第一望族周家的支持,孙策只用了三成功力就攻占了皖城,然后再用三成功力受降。刘勋夫人和袁术夫人、女儿连同数万部队都投降了孙策。还有四成功力,孙策用来和周瑜一起在洞房里消耗了。

那时战争的通则,就是征服者享有被征服地上的一切,包括女人。哈,这就是美女大桥吗?这就是美女小桥吗?哪个是大桥?哪个是小桥?孙策和周瑜这哥俩,一遍又一遍地打量着大桥和小桥这姐妹俩。这是男人对女人的打量,更是征服者对被征服者的打量。打量一番之后,孙策和周瑜各自领走了大桥和小桥,然后是洞房花烛……此处省略三千字。

不少人喜欢渲染周瑜与小桥之间的爱情。唐代诗人杜牧写道:“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宋代词人苏轼写道:“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当代的大导演们更喜欢用周瑜和小桥的艳情片段来博取票房。但是,事实上,当时的小桥只是周瑜的一个女战俘而已。周瑜攻占了她的家园,很可能也摧毁了她的初恋。当周瑜把小桥拥入怀中的时候,有无问过她彼时彼刻的感受?爱情的前提是双方平等。在面对周瑜时,小桥是无权选择的。没有选择,就没有爱情。小桥只是屈服于周瑜这个被征服者,只要有屈服,就不会有爱情。很多人放大周瑜和小桥的爱情,只能说这反映了人们对美好爱情的幻想。

但是,无论如何,小桥还要比姐姐幸运一些——不到一年,孙策遇害,大桥成了寡妇。

攻下庐江之后,周瑜又统兵平定了豫章、庐陵,最后留镇巴丘,也就是今天江西峡江一带。峡江处于赣江要冲,两山夹水,流水急湍,故名峡江。守住峡江,就能阻遏荆州军队由赣江进入吴地的舟船。

四月份,赣江两岸的山坡上,鲜花盛开,每一朵花儿都在做着青春绽放的梦。一匹快马从远处驰来,几只蜂蝶居然能跟得上那几乎不沾尘土的马蹄。这马蹄踏碎了多少花朵的青春绮梦,才沾上了如此芬芳呢!

快马从吴地来,带来了孙策的死讯。200年,在一次打猎的时候,孙策被仇人许贡的门客刺杀后重伤,四月初四,猝然辞世,正如花开正艳,却突然被马蹄蹂躏。

临死,孙策把江东霸业交给十九岁的弟弟孙权,又把孙权交给了张昭与周瑜。张昭负责政务,周瑜负责军务。

孙权,不就是一个十九岁的毛头小子吗?看他在那里神神气气地发号施令,还不是吃父兄的老本。历来年轻人在职场总是要吃资历浅的亏。史书记载下了大家这时对孙权的态度:“诸将宾客为礼尚简。”可是,周瑜却是毕恭毕敬地对待孙权,完完全全地把孙权当成了主子,“瑜独先尽敬,便执臣节”。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关键是周瑜这个榜样掌握着军权,专治各种不服。周瑜这样对待孙权,所有人也就都把孙权这个十九岁的小伙子当成了新的老大,而北方曹操也承认了孙权,在十月份表荐孙权为讨虏将军,领会稽太守,并派专人送达文书到东吴。

狡猾的曹操,还派来了一个高级特工——蒋干。

蒋干此番前来是要执行一项特殊任务——策反周瑜。这个任务有点儿难,要知道,周瑜出生在特工之家,而且在不到十五岁的时候,就执行过重大特工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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