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通远镇一个普通的农村院子。门口有一株三四个壮汉也不能环抱的大槐树，陈玄就将摩托车停在大槐树下。他陪着方奶奶走进了这间和其他通远镇的人一样，漆着红色油漆的大门。
先是一个大院子。方奶奶一走进去，便喊了一声，“四女子，来客人了。”
东边的厢房之中，有个女子应了一声。陈玄有些奇怪，听着对方应答的声音，好像十分年轻。随即，东边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一位头发自然的披散在肩膀的女子。看到这个样子，陈玄倒是楞了一下。
这个女子真的很年轻，白皙的肌肤，乌黑的头发。很明显，女子刚刚正在家里洗发，如今，绸缎一般的长发随意飘洒着，能闻到飘过来的香脂味道。那女子眼睛水灵灵的，陈玄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
“娘，来客人了？”女子也给陈玄惊了一下，她的眼神微微躲闪，而后看到了陈玄身后的方奶奶，眼神安静下来。一股淡淡的香脂味道顺着风飘过来。陈玄精神有些恍惚。这是无由而来的一种感觉。
“去吧，跑上点茶水，然后把韭菜择干净了，今天给客人包点饺子。”方奶奶呵呵的笑了两声。
那个女子低声应了一声，便向一边的房子走去。不一会，拿出了茶碗茶壶，在院子的一处屋檐下，给他们泡好了茶水，这才走进偏角的厨房，取出了一把韭菜，就着不怎么艳丽的阳光，蹲在那里择菜。
方奶奶陪着陈玄喝茶。
只是农村普通的花茶，清新的茉莉花味道。茶叶有些苦涩，然而，喝下去之后，又有微微清甜的后味浮上来。
陈玄有些口渴了。他品了一口，便咕嘟咕嘟的眼前这一碗茶水喝了个干干净净。和农村其他人的喝法一样。
方奶奶笑着看着他，顺便给他添上茶水，说道，“慢一点，小心烫。”陈玄不好意思的笑了一声。只听方奶奶说道，“现在的年轻人，已经没有谁有时间踏河了，在他们的眼睛里，除了金钱，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陈玄好微微一愣，他忽然就想到了他们在下游建桥的时候，看到的那些大车和一条一条在河中间的小舟。那些都是挖沙的车船。他喝了一小口茶，叹了一口气，“每个人都要生活！”想到自己的家庭，很奇怪的，他第一个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方奶奶自己喝了一口茶。什么也没有说，反而眼神迷蒙的望向院子的一角的那个女子。女子一无所觉的在择菜。然后，她呵呵的笑了，笑声中没有任何的情绪，听着空荡荡的，好像一阵奇异的风声。
“据说，山有山神，河有河伯。”随着空荡荡的笑声消失，陈玄的眼前微微有些发晕，他眯着双眼，感觉到眼前一阵一阵的冒着金星，有些发黑。恍惚之间，似乎自己的意识都有些不好的感觉。
陈玄赶紧喝了一口茶水，在他的视野中，手里的茶杯雾蒙蒙的，好像不太真切。该死的，来自身体内部的虚弱感瞬间升腾起来。他坐在靠背竹椅上，竹椅咯吱作响。
“你的身体太差了。”方奶奶有意无意的看了双手紧握着椅子靠背，然而，双臂却在不停颤抖的陈玄说道。
“刚才说道哪里了，说道，山有山神，河有河伯。其实，古人的生活何其辛苦，然而，他们从不曾因为生活的辛苦然忽略人生的信仰……”
陈玄听不懂，因为，他的头很晕，非常晕。他感觉天旋地转，然后，他就看到周围的一切变了，他看到了一双明亮的眼睛。这双眼睛是如此的明亮，像添上的最明亮的星辰，他感觉，这双眼睛是如此的熟悉，以至于，他的心中，渐渐升起了一团火。
然后，有香气顺着他的鼻子落入了他的心田。
那个女子放下了手里的韭菜，在方奶奶的目光下，走到了陈玄的身边，然后弯下腰，抱起了陈玄。
陈玄的手掌紧紧的抓着椅背。方奶奶站起身，在他的手背上弹了两下。陈玄的手便松开了。他抬起头，一双眼睛血红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女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没有任何的血色，她惊恐的抬起头，看着方奶奶。“娘？”
方奶奶愣了片刻，嘿嘿的笑了。这一次是真的满心欢喜的笑了。
“怎么会这样？”她哈哈笑着说道，一边笑着，她一边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张红色的，绣着一朵红花的手帕，在女子的鼻子边晃了晃，说道，“去吧，把握住时间！”
女子的脸上瞬间浮起了两朵桃红，就像抹了两团胭脂。女子的眼神迷离起来，因为陈玄的一只手臂勾住了她的脖子，而另一只手掌，不断抖动着按在了她的胸前。女子抱着陈玄进入了旁边的厢房，黑色的木门吱呀一声关闭了，有一阵一阵急促的呼吸声穿出来。
方奶奶笑着走到窗前，她听到了悉悉索索的脱衣服的声音，听到了女子细微的，长长的，带着尾音，似乎痛苦又似乎幸福的压抑的声音。然后，是一声一声吸允的声音。声音很大，所以，旁边的一扇木窗户愤怒的“啪”的一声，打开了。
露出一张狰狞扭曲的面孔。
这是一张中年男子的脸孔，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黝黑，额头上，三根青筋暴露着。“****，******她就是个****！”这个男人张哲嘴巴，露出满嘴黑色的牙齿，咬牙切齿的骂着。方奶奶走过去，把他狰狞的面孔退了一把。
那个人便倒了下去。接着外面的阳光，可以看到，那人掀开被褥，身躯不断的扭动着，看着就像是一个人形的虫子。那是一个瘫痪在床的男人。
“等一等，就好了！”
对面的屋子中，男人低低的叫着，呢喃着，女子的声音也渐渐剧烈起来。
“你不如杀了我，老****，你不如杀了我……”“咚”的一声，床上的人形摔倒了满是青砖的地面上，他的额头已经出了血，他嘶吼着，挣扎着。然而，方奶奶冷漠的看了他一眼，关上了窗户。
于是，再也没有那人的声音，再也没有那人的嘶吼。好像她不是关上了窗户，而是关闭了一切。
方奶奶转过身，冷漠的看着那个还在不断传出男欢女爱声音的屋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终，她抬起脚，走到厨房，然后，捡起了地上择好的韭菜，走进了阴暗的厨房。她取出盆，接了水，刷刷的洗着菜。
刷刷的洗菜声音中，有男女的呢喃不断传来。方奶奶冷着脸洗完了手里的韭菜，然后，从黑色的发着油光的案板上，取出了一个青铜色的，带着手柄的东西。有淡淡的腥味冒起来，方奶奶低下头，迷醉的恨恨吸了一口。
多么香甜的味道啊！她心中想着。
然后，她放下了手里的工具。弯下腰，钻到了案板的下面。案板下面十分黑暗。她轻车熟路的伸手，抓住了一条铁链，微微用力，吱呀一声，就像外面的院子里，那间屋子之中的床一般欢快叫声。
案板下面是一处地窖。方奶奶身手敏捷的进入地窖，取出了一个篮子。然后爬了上来。费了好大一会功夫，她才将篮子放到了案板上。
篮子上面盖着一层红布。她掀开了红布。里面是两只小手，和一只小脚。在参差的断口上，可以看到露出的白色骨头茬子和粉白色的肌腱。方奶奶的冷冷的看着它们，然后伸出手，取出一个小手，塞进了那个青铜色的东西之中。
她咯吱咯吱的摇起了青铜色的东西旁边的手柄，在咯吱咯吱的响声中，一缕血水率先从这个东西的下面射到了干净的盘子中，接着，是一条一条的肉糜。
“我曾经问个不休，你合适跟我走？可你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我要给你我的追求，还有我的自由，”
“可你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方奶奶一边咯吱咯吱的绞着肉，一边轻声的哼唱着，一边听着外面的小屋中，两人唧唧哼哼的声音。
在这个院子中，她可以听到任何的声音，可以预见到任何事情的发生，不是吗？正因为如此，在这个院子中，她可以改变任何的事情，和改变即将发生的事情。她冷漠的想着，浑然不顾，盘子里面的血水流到了案板上，然后，一滴一滴的滴落。
这就是生活！生活是什么？
她想到了陈玄的话语，冷笑了一声。有的人为了生活拐卖别人的妻女，有的人为了生活制造假冒伪劣商品，有的人为了生活，贩毒****，有的人道貌岸然的活着，有的人，则像某一处下水道中满是泥污的水老鼠，只是努力的望着下水道外的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