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现自己正紧紧地抓着重生池的边缘，关节都变白了。她一点也没错。他的确是个怪物。
“你要怎么办？”她问道：“在她死之前，塞得海回答了我的问题。我知道到哪里去找神秘工匠了。”
“但他是你的敌人，”她说道：“他创造了杀死不死战士的武器。他想要推翻你。”
“我不是他们的一员，”赛瑞斯坚定地答道：“我决不会成为他们一类！”
“即使你找到工匠又能如何？你根本没有无尽之剑可以给他啊，那么去又有何用呢？”伊莎追问道：“你一直渴望自由，赛瑞斯，现在不死之王拿回了他的武器，而且现在他根本不知道去哪找到你，我想他甚至对此不屑一顾。那些新崛起的不死战士正招兵买马，占据领地和发号施令，那才是他需要头痛的地方。你现在完全可以离开，你可以得到自由！”
这发现犹如一道晴天霹雳！
不必再背负别人的期待，不用再承担任何责任，是的，他现在可以离开，过上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
“你……会跟我一起走吗？”赛瑞斯斯几乎无意识的问出这句话，对着伊莎伸出他的手。
女孩低头凝视着那只手，然后又望向他的眼睛很久，终于，她移开了她的视线。
“伊莎……”他试图再次呼唤。
“我现在心里很乱，赛瑞斯！”女孩说道：“你是他们中的一员，我知道这对你并不公平，但是我实在很乱……”
“我还是我，伊莎。”
“是吗？完完全全？”
不，并不是那样“完全”，赛瑞斯的内心也只能承认。黑暗的意志一直在他的灵魂里徘徊，还在不断壮大，他希望能找些其他的话题，但面对这个女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现在。
“我为无尽之剑而来，我也将继续去追寻它，那……那就是我需要去做的，赛瑞斯，现在……我很抱歉！”
气氛有些尴尬起来，于是说完这些，女孩起身朝着出口走去。
“伊莎……”赛瑞斯终于能张开口。
女孩停下来。
“现在我解除你许下的那个誓约。”
“我的誓约？”
“不许取我性命的那个。”赛瑞斯继续说道：“如果我们还能相遇，如果我不再记得是我自己，如果……我真的成了他们中的一个……我希望你能做该做的一切。”
伊莎站在门口转向他，赛瑞斯希望女孩能说些俏皮话，和以前一样。“我已经杀了你一次了，难道你以为我还能做得更好？”
赛瑞斯微笑起来，这可不算一个笑话。
“好吧！”女孩说道：“这算个约定！”
赛瑞斯感到了一阵冷寂，伊莎已经离开他了。他看着她从走廊而下，他听到她开门而去，微弱的阳光洒在那冷冷的金属隧道上。
于是赛瑞斯坐了下来，躺倒在铁地板上面。
他的母亲并不是他的母亲。
他的家也不是他真正的家。
现在他的脑海里多出了很多片段，那些在他“死亡”前从未能记起的东西，而现在他可以看到它们，那些以往的“他”的记忆的投影。
那些碎片拼凑着一段很漫长的生命，他曾经拥有的人生。
突然一阵声响从走廊传来，伊莎?赛瑞斯赶紧站起来，她回来了？！他听到一个声音由远而近，而且他很快就失望的认出来人。
“太糟了，糟透了，真是……完蛋了！”泰尔慢慢的爬进这个犹如山洞似的房间，穿着他柱状的躯体和罩袍，蓝宝石光泽的眼睛紧张的扫视着四周。当它看到赛瑞斯的时候，明显的呆住了，而当它看到再生池里的情况后，甚至惊恐的尖叫起来。
这个可怜的傀儡瘫坐在地上。“太糟了，糟透了，噢，真是……完蛋了！我应该来清理掉这个身体的，按照程序！按照命令！你得从一个孩童阶段再生！噢……真是完蛋了！”它好像要崩溃了。
“泰尔！”赛瑞斯不得不用命令的口气喊道：“给我停下来！”
泰尔于是安静了。
“我……曾是你的主人，”赛瑞斯试图平静的说道：“而那个你要监视的那个不死战士……也是我。在我失去记忆之前，我给你下令监视之后的我，这一切是不是如此？”
“噢……那真是糟透了！”傀儡不禁颤抖起来：“主人，我努力了，我真的尽力了。我跟着那个女孩到这，但她反锁了大门！我在外面隐藏了好几周但我没办法把自己弄小到可以溜进来。每次出门她都把大门锁得紧紧的，她在提防我。我努力了，我发誓我尽力了！”
“那说说我如何从一个孩童再生的事情。”得到确认，赛瑞斯感到一阵麻木，仿佛灵魂被从自己的躯壳里抽离了出去一般。
“我完全按照您的吩咐执行，主人！每次重生完成，我会把您带给一位年轻妇人，这样您可以从孩童阶段开始成长，而且我会改变那个妇人的记忆，这样她会认为您就是她的儿子！那个前任牺牲者和她的后代……这完全按照您的吩咐执行！然后我会安排她迁移到一个新的村落以防被人认出来。但这次不对，不对！您不应该获得记忆……”泰尔沉默了下来：“可怕的记忆，主人，糟透了，糟透了……”
“我知道。”赛瑞斯轻声自语。他低头看着伊莎给他找来的长剑，这是把好剑。他还需要些铠甲，也许就像伊莎走前建议的那样，他可以从花园里被他打倒的守卫们尸体身上找找。
假如不死之王离开后那些尸体还在的话，修复那些留下的没被搜刮走的铠甲可能会是件糟糕的活，但怎么也不会糟糕过不穿上它们就与人作战。真那么莽撞的话，他简直就是要去自寻……死路。
死亡，现在那已经不值一提了，不是么？这样的发现似乎不可思议。这就是那些不死战士们的想法，如果可以永生不死，那么多的事情就不用再顾虑它们的代价。
脑海里的黑暗意志貌似也对他的认同感到愉悦。
“泰尔！”赛瑞斯终于再次开口。
泰尔唯唯诺诺的靠上来。
“告诉我，我之前是谁？”
“主人，我被下令禁止谈论这个。”泰尔强调了一次命令！
“但我现在也在对你下令，我撤回之前的那个。”
“不行，绝对不行！”泰尔叫起来：“您下令过我不能，那我就不能。”
赛瑞斯叹了口气，看来这个只能以后另寻他法：“那个自称我先祖的人是谁，那个被我击杀在不死之王宫殿下会议厅的人。他的死亡真的能唤醒无尽之剑吗？”
“确实如此，主人。”
赛瑞斯皱起眉头：“但他不是我的先祖，他以前也不会是。假如……这一切都是真的，我不可能有什么先祖，至少没可能活到今天。”
“我……”傀儡犹豫了。
“说出来！”意外的赛瑞斯发现自己很习惯这样下令，这种不容置疑的威权语调来得如此熟悉。
“他是您的子嗣，主人。”泰尔忍不住抽泣起来：“有时候，您并不是去挑战不死之王，有时候，有些次重生，我来不及把您的记忆调整到一个合格的牺牲者。而有时候，有些次重生，您自己会拒绝去承担牺牲者的任务。那个男人……是您的一个子嗣。在某次您的重生里留下的一个孩子，长大后再有了他的孩子们，其中的一个取代您成了牺牲者，但在他来到不死之王神殿后选择了服侍他而不是完成牺牲者的职责。”
赛瑞斯被这个信息震惊了，我……曾经娶妻生子？多少次？现在他对此毫无印象，无法描述他现在对之前的自己的感受，但他觉得自己真有如行尸走肉般活着。
“死后重生在这些池子里，而不是从一个孩童重新开始，那么我的记忆就能保存？”
“保持那些可怕的记忆！”泰尔再次强调：“噢，这些事不应该发生的。他们必须被清除，主人。如果我们能每次成功的清除掉您的记忆，然后按照孩童重生的次序，他们就永远无法找到您，但是现在……”
赛瑞斯冷冷的说：“现在更糟了是么？”
“太糟了，糟透了……”泰尔被赛瑞斯的语气吓着了：“每次这样的重生都会把情况弄得更加不可收拾。你慢慢就会又变成他了，主人，他！”
赛瑞斯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代价，如果脑海里面那个黑暗意志，就是曾经的他自己，然后每次的死亡和重生会把他一步步带回到那个他，那结局一定比长眠不醒更加的绝望。
“我不会再被死亡带走，一定不会。”赛瑞斯犹豫了一下，对着傀儡下令：“如果我死了，泰尔，你负责带我回到这里，让我重生，和这些记忆一起重生！”
泰尔呢喃着：“主人，再从孩童开始会更好，好多了，真的好太多了。”
这个提议是很诱人，他可以消除掉一切再开始，那也许就是一种自由。但如果和以前那么多世代的轮回相比……
赛瑞斯说出他的疑问；“为什么会有牺牲者？泰尔。”
“本来是没有的，主人。您一直都讨厌瑞达勒，我想您是为了反击他为了激活无尽之剑的搜查。在某次您的重生中您去挑战了瑞达勒，而他在这次战斗中记住您，并以为您是某个不死战士的血脉。”
“瑞达勒随后建立了整个牺牲者的传统，而您……您一直渴望与他战斗。即使有时候我没成功让您成为牺牲者，你甚至会自主的去挑战他。于是我想，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您，和您周围的人，认为您就是前任牺牲者的后代。这样人们对您相似的外貌就不会有任何的质疑了，如您现在所了解的这样……”
一切都可以得到解释了。传说里那些前赴后继挑战不死之王的勇士们，其实都是赛瑞斯，每次都是他，只是不同的重生。他茫茫然的来到不死之王的宫殿，挑战他，失败战死，再重生，一次又一次的留下那些令人战栗的破碎记忆。
而不死之王对此毫不知情，他一直以为这些挑战来源于某个不死战士的血脉。而现在，他也发现了这个真相。
如此多次失败的人生……
但我现在可以逃走……站在这个死寂的铁墓，他自己的培育地，一个想法涌出赛瑞斯的脑海。我能得到我想要的自由的生活，我获得的之前记忆足以让我警醒以后的危险，却还没有多到污染我的意志，这岂不正是一个摆脱这数千年的束缚的最好机会吗？
但另一个想法在大吼：如果我这么走了，岂不是我留给不死之王无限的威能，那把完全唤醒的无尽之剑，它甚至可以夺取不死战士那永恒的生命。我的母亲，我的同胞，将世代为奴，永无翻身之日。
赛瑞斯不知道自己站了有多么漫长的时间，双手拄着那把长剑，他紧闭自己的眼睛，只有呼吸的声音回传在这个房间。
“完成你未完成的事业……”母亲的低语。
是的，现在是他逃跑的最好的机会，但是，现在也是他回击的最好的时机。一个拥有不死战士的威能，一个凡人的思维，情感和荣耀的赛瑞斯是他在数千年无数次重生中第一次出现。
荣耀，他是否曾得到过它？
尽管有过童年，和所谓的“人生”，赛瑞斯意识到过去的几周才是他真正可以自己做出决定的机会，而现在，他应该如何回应这些机会……
赛瑞斯慢慢张开了他的眼睛。
“泰尔！”他再次一个字一个字重复他曾经犹豫的那个命令：“如果我死了，泰尔，你负责带我回到这里，让我重生，和这些记忆一起复生。”他无视脑海里面那嘶吼的黑暗意志，
“确认你会照做，泰尔。”
傀儡又开始唯唯诺诺。
“这是我下的命令。”
“遵命，主人。”泰尔低语道，明显它还得过一些之前其他的命令，但是这个命令却因为从未有发号过所以也不会冲突。
“我们会去寻找那个神秘工匠，我会让他获得自由，然后我们会尽一切方法战胜不死之王！”
赛瑞斯大踏步的朝前走去，泰尔亦步亦趋的跟在旁边。
这不再是我被承担的使命所驱使，而是来自我自己的意志的选择！从现在开始，在他的日志里面的记录的那些愿望可以等等了，事实上他可能已经把他们实现过无数次，尽管没有任何记忆留下来。
而从不死战士的手上拯救这个世界……这是赛瑞斯肯定在之前的数千年里没有做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