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由不得一串串往下掉,曾经,我也这么送别过我的亲祖父,那个疼爱我,有着一头白发,缺了两颗门牙,却依旧爱穿一身干净的中山装,喜欢眉开眼笑的祖父。
永远失去至亲的这种感觉,苍白无力地令人绝望。
“祖父!”风无玥的声音有些发颤,一字一句,重重地用力,沉声喊,他抓着床沿的手因太过用力显得骨节苍白。
“嫡少爷!大夫来了!”有人从外头疾跑进来,跪在风无玥身后。
我朦胧着眼朝外头盼,小厮背着箱领来了一个老头,我立即站起身,给他腾出路来。
房子里安静的像是被冻结一样,喘气声都被压得极轻,大夫仿佛是最后的救命稻草,我们生怕呼吸过重,会吹断这最后的希望。
把脉、探舌、视瞳……
大夫的动作慢地令我发狂,我真恨不得一把推开他,自己亲自上,然而,我却不能,除了等,我什么都做不了!
一炷香后,大夫终是抬起了眸子看向侍立于一侧的风无玥,拱拱手道:“嫡少爷……”他欲言又止。
“直说吧!”风无玥背对着我,除了冷冷地语气,我猜不到有关于他的任何心事。
大夫叹了一息:“老爷子……怕是不行了!”
我的心咚地一顿,难受地揪紧。
风无玥在大夫的话后始终冷冷沉默,一语不发,静默地立着。
老爷子于他,是最后的至亲啊!他甚至可以舍了江山,不远千里从京城赶回来侍疾,这一番血肉之情,他又如何能割舍!
“可还有什么最后的办法?”我抓住大夫的手臂有些不死心,明明午后我来探望祖父时,他都能说能笑,怎么才过去几个时辰,就会……
“哎!”大夫愁着眉叹道:“生老病死皆是天命,恕老夫无能为力!告辞!”
他的走动带动烛火一扑,光影一颤,最终归于宁静。
风无玥的声音淡地好像绝望到了尽头:“你们都出去吧!”
这一夜,没有月光,风很静,夜很长,很冷……
灰冷的天终在一片抽泣中转明。
风无玥拉开门的刹那,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汇聚,他说:“祖父走得安详!备灵堂!”苍白的脸,听不出波澜的音调。
那瞬间,我望着茕茕孓立的他,莫名觉得心酸心疼。
天下首富风家老爷子逝世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迅速传遍大江南北。
灵堂白旛,悲戚愁容,原本热热闹闹的风邸,仅一夜,威严似乎坍塌,锦绣似乎不复。
红妤拉我衣角的时候,我正站在廊下看着招魂旛走神。
回头,红妤打着手势问:“我们何时出发?”
我知道,她问的是回京。
我转回头望向昏沉的苍穹,下定决心:“风老爷子毕竟是无玥的祖父!回京,待头七过了再回。”
红妤一步跨至我身前,眼里有些怒意,手势变换道:“这与你我有何干?”
我望着她水灵含怒的眸子,内心出奇地平静:“我是我,我有我的情结,有我的爱,有我的忧,有我觉得重要的事!我觉得这事与我相关,便是与我有关。”
大抵是从未想过我会有这样的想法,红妤一时有些呆愕,好一会儿后打着手势:“可别忘了,你这躯壳,可是我的。”
所以,我就必须听你的?“呵呵!”我冷笑,逼近一步:“你也别忘了,老天现在把她给了我!”
天晴晚的强势,我一直很欣赏,但是,我无法接受她的冷漠。
我转身欲走,却突地又被红妤抓住,又怒又急,嘴巴张合,虽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却并不难看懂:你可知道留下来将要面临着什么?
留下来面临什么?
我无言苦笑,我又如何不知!
偌大的风家,富甲天下的财富,谁不想趁机分一杯羹,讨些便宜。我能为风无玥做的,怕也就只能替他挡挡这些琐碎之事。
“我知道。”我平静道:“所以,我才要留下来。”
从初见到如今,虽说帮我等同于帮他自己,可风无玥毕竟于我有恩。
灵堂设在前厅,风无玥一身素缟跪在诸亲室之首,一叩再叩,亲友换了一批又一批,可任何人劝他,他都置若罔闻,从清晨跪至黄昏。
我静静地望着他没有上前,有些伤痛,是必得用尽全力来表达的,并不为着给谁看,而是从心。
深夜,哭喊着的亲友终于退下,只有守灵人与燃哭的白烛相伴。
端了碗稠粥,我跪在风无玥身侧,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却不知如何安慰,真正的悲痛,起自于心,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我端起粥递向他,哽了半响,也只唤出了他的名字:“无玥!”
他似乎花了好久才回过神来,疲惫地目光微抬,将我手中的粥接了过去,然而,尚未吞下两口,却又被呛住,猛地扑倒,咳得像个孩子。
我再也忍不住地一把将他抱住,难受地止不住泪眼:“无玥!你不要这样子,祖父若是知道,肯定会难受的。无玥……”
他脱力地靠在我肩头,触感让我感受到他浑身都冰冷,不由将他抱得更紧几分,哭道:“无玥,祖父一定希望你好好的,你不要这么折磨自己好不好!”
看着这样子的风无玥,我真的好难受、好心疼。
他咳了好久才平复,开口,声音暗沉沙哑:“我没事!”
“呜呜……”我忍不住哭了:“你骗人,你浑身都那么冷,还说没事!”
可最终,他还是将我扒开了,跪得像一棵松。
他有他的执着,其实我懂。
拿了火盆子来,我在他身边另起一盆火,多少给他些温暖。
可这一夜并没有就这么过去,阿德匆匆跑进门的时候,肩上湿湿的,红着的眼中满是焦急。
我一步从里头跨出来:“是不是无玥他怎么了?”
阿德愣了一下,摇头道:“少夫人,是二老爷,刚刚突然晕了过去!嫡少爷这会儿不管事,小人就只好来禀告您了。”
我随他匆匆往外走,砚儿忙撑了伞遮在我头顶,门外漆黑的夜里,大雪纷飞。
这入冬来的第一场雪,竟是下在了这时节。
阿德一边引路,一边简短地跟我禀告:“二老爷昨儿站了半宿,今儿还硬是在灵堂坐了半天,晚些就有些全身发抖,请了大夫也不见好,刚刚二房来人说,又突然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