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问:“流云!你想过要离开这儿吗?”
“当然!”他回答地直接了当,嘴角的笑容却显得有些无奈:“只是不行的!”
“有什么不行!”我顾自站了起来,拉着他的手郑重道:“我带你出去!”
他说不关月霄的事,是他自己走不出去,可是,我不信。
人的内心,都渴望被了解,被接纳,都拒绝孤独,他又怎可能愿意守在这活死人墓里。
孤独和寂寞像寒气一样可以噬骨穿心,我深知其感。而他,虽从不言表,却在一颦一笑、一言一语中已表露无疑。
我不管不顾地拉着他便往壁阶走,他有些无奈:“阿狸啊!你就不怕被你师父责罚?”
我回过头看着他,认真道:“若是能还你自由,那也是值得的。”其实,只是直觉告诉我,应该这么做。
他被我拉扯着跟在身后沿着螺旋壁阶朝下:“你就不怕我是坏人?”
我肯定道:“你不是坏人!”
流云给人的感觉温暖如光,这是不可能装出来的。就像千面满身的戾气一样,一见便知分晓。
也许是我跑得太快,流云突然喘着气拉住我:“走慢些!”
我回过头,流云正弯腰扶着膝盖深急地呼吸着,雪白的长发自肩头如瀑垂落,额头汗珠点点,本白皙如纸的双颊也透出些红晕来,只是依旧白得有些异常,倒有一股病西施的美感。
“你出汗了?”不过五十来步的距离,我全身尚未生出半点暖意,他的额头却已是汗珠点点,我有些担忧:“你是不是生病了?”
他揽衣在壁阶上坐了下来,仍捂着胸口喘息,见我忧心地望着他,他却报以一笑:“倒是觉得真有些不舒服,不如,今儿就不折腾了,你明儿再来,如何?”
我蹲下身看着他问:“你哪里不舒服了?师父在谷里头种了好多药,你要什么,我帮你去采。”
流云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突兀道:“你真是个好心的姑娘!”
我笑,也在他身旁坐下:“是不是和传说中的天王爷不像?”
“不!”他的喘息稍稍平复了些:“人,都是两面的。对有些人好,对有些事执着。世人眼中的好与坏,也只是立场和利益不同罢了。”
我不由侧目看向流云,这番感叹,却是和我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正出神,流云的手打我眼前晃了晃,收回神思,眼前仍是他温暖的微笑:“这里并不容易找,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秘密!”我凑近他故作神秘道:“不如,我们交换秘密?”
他又是展颜一笑,说道:“你定是跟着陈管家进来的。”
一针见血,我干咳一声问:“何以见得?”
流云指着墓底的食盒道:“他刚走不久你便出现了,太巧合!”
我不好意思问:“难道,我一进来你就知道了?”
“嗯!”流云理所当然地点头:“你走路迟疑不定,和他们不一样,我当是谁误闯了进来,未料你却一点都不害怕,反倒像入了自家后院般自在。”
呃……这么说,我撬那壁上的夜明珠果然也被他看到了?好尴尬!在主人眼皮子底下偷东西。
“你喜欢这些珠子?”流云像看透我心思般扫视着壁上的夜明珠问我。
“咳咳……”好尴尬,那是钱啊!能不喜欢嘛!关键是我喜欢你能给我吗?
眨眨眼,点头:“喜欢!”眼巴巴地将流云望着。
流云一笑:“喜欢我也不会给你!”
“……”我呆若木鸡,他却起身,得逞般笑着沿壁阶朝下走去:“还不是吃饭的点,陈管家莫不是送点心来了?我瞧瞧去。”
他步伐轻盈,身体轻飘飘地没有质感,像落叶,总有种令人担忧的脆弱感。
流云,这个名字,我肯定在哪里听到过,可是,是在哪儿呢?
整个听雨谷,苏陌都从未入过禁地,认识流云的好像就只有陈叔和月霄……
头脑中有条线越来越清晰。
汴州城,天机阁,月霄酒醉的那一晚,他曾说:“流云……冬天要来了!”一句话,道尽千万般无奈颓然的情绪。那时,他将我误认作流云,还说:“流云,你出来了呀!天凉,怎也不多加件衣裳?”
……
那一日,天机阁说,仍未寻得凤凰蛊下落,然后……月霄暴走,第一次喝醉了酒。
有些东西,在我脑海里愈发清明。
流云,那个神秘存在,让月霄甘愿放弃黑道第一帮主之位,不顾性命,全身心搜寻凤凰蛊的人。
竟就在眼前。
我以为,会是个女子!
原来,却是个比女子还精致的男人。
我在震惊中尚未回过神,他已提着食盒打下头走了回来,眼前是随着他行走而浮动的蓝白牡丹衣摆,他立在我跟前,我却呆呆地没有任何反应。
“你又发什么呆?”他在我面前蹲了下来,深潭般幽静清澈的目光望向我:“莫不是为一颗夜明珠恼了?”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尽量去与记忆力那个神秘存在的人影贴合。
可是,月霄那态度,那眼神……怎么可能是个男子呢?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女子。”看着突然凑近的俊脸,我没头没脑道。
流云疑惑不解:“一直?以为?”
“我想起来了,二师伯以前提起过你,师父也是!只是,我没想到竟然就是你。”
“呵!”他轻笑了声,转身在我身侧坐下:“所以,你觉得落差很大?”
我小声应:“嗯!”
这给我的感觉,有点奇怪,虽然诧异,却一点都不觉得违和,仿佛本就该这样,方才能各不辜负。
可是,如果流云就是他,那传说中起死回生的凤凰蛊……
……二师伯曾说:“他活不了多久的。”
豁然转头看向身侧坐着啃枣的人,夜明珠泛出的白光将他笼在一层淡淡的光晕里,仿若神邸,柔和的脸庞,细长的睫羽,因咀嚼而稍稍鼓起的腮帮,多么鲜活的存在,怎么可能会……活不了多久?
大抵是察觉到我在观察他,他也转过了脸来,笑容染上唇角:“怎么,这落差之大,竟是让你需要重新审视我吗?”
多好看、多灿烂的笑容!
流云与我目光相触的刹那,突然不笑了,他转过头去放下身上的食盒,淡淡道:“所以……你也知道我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