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怒的他并不可怕,发过怒什么都烟消云散了,可惟独每回他阴郁上身的时候,总是要过很长一段时间才会渐渐好转。丘陵再次晃了晃他的胳膊问道:“你至少可以告诉我你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吧?别这样,你这样真的让我很害怕,獒战。说说吧,说出来可能会好一点,是不是?”
獒战面无表情地编着手里的竹枝道:“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是不想重蹈我爹的复辙而已。”
“什么意思?”丘陵追问道。
“她终究会背叛我的……”獒战手里的竹枝被他咔地一声掐断了,“所以我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不会给她背叛我的机会!”
“什么背叛?你说贝螺公主吗?你觉得她背叛你了?不会的!你会不会是听了谁的胡说八道才有了这样的想法?你怎么会跟大首领一样?你不会重蹈大首领的覆辙的……”
“行了,”獒战把手里失败的竹编往空中一扔,打断了丘陵的话,目光青郁地看着她说道,“不要激动,没什么好激动的,没了金贝螺,我还是獒战,我还会有更多的女人。”
丘陵眼眸一收,愕然道:“你说什么啊?什么叫没了金贝螺你还是獒战?獒战,你不能乱来!我知道你很喜欢她,所以你不能乱来,那样你自己也会很难过的!”
“我没乱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现在脑子都已经乱了,还说没有乱来?什么重蹈大首领的覆辙?你是觉得贝螺以后也会像你娘那样跟别人跑了吗?獒战我知道你娘的事情让你很受伤,但你千万不能因此就觉得别的女人也是如此!这世上,人跟人是不同的。我觉得贝螺公主不是那样的人,你也更不能那样去想,知道吗?”
“你不会明白……她和我娘一样……都看不起獒蛮族的人……从一开始……从一开始就看不起!到最后,她也会像我娘那样抛弃一切去追寻她所倾慕的那个有才华有能耐什么都知道的男人!她们都爱那样的男人,就因为那些男人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她们看不起只会砍人只会用拳头的男人,在她们眼里,那就是愚蠢……”
“不,你可能误会了!我想公主不是那样的人……”
“我不想像我爹那样,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做人!一辈子都要活在自己女人跟别的男人私奔了的事实,还不敢跟别人说!与其以后来难过,还不如……不如现在就了了……”
“什么现在就了了?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了?獒战你不能乱来啊!”丘陵着急道。
獒战转头看着她认真道:“别忘了,你说过你一辈子都会忠心于我,所以你今天所听见的就当没听见,也别再追问,我和金贝螺的事情,我自己会了结!”
丘陵一把抓住正要起身他,心急地问道:“你打算怎么了结?你至少要告诉我你打算怎么了结吧?别吓我啊,獒战!我现在经不住吓的!”
獒战没再说什么,扯开丘陵的手,跳下石头头也不回地走了。丘陵坐在石头上心惊胆颤地想了一会儿,然后下了石头,匆匆地往寨子里走去。她想去找贝螺,想去找贝螺问个清楚,问问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会闹成这样!
到了大首领院子时,素珠告诉丘陵贝螺不在家,起床后便去了神庙。丘陵很是诧异地问道:“她不是病了吗?昨晚半夜还找了药婆呢!”
“谁说不是呢?”素珠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再三劝她歇着,可她说不放心在神庙里的东阳族人,还是去了。这公主还真是倔,谁也劝不住。丘陵姐姐,你去劝劝吧!或许你的话她会听呢!”
“素珠,你知不知道贝螺公主和獒战之间到底怎么了?”
“连你都不知道,我们怎么会知道?从花狐族回来的时候吧,两人好好的,比从前还好呢!可谁会料到獒战会来这么一出啊?对了,丘陵姐姐,我正好想跟你说个事儿,你不急吧?”
“说吧!”
素珠扶着丘陵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从小竹箱里拿出了一个小霞子。丘陵一见这匣子便问道:“你拿这个出来做什么?这可是你的嫁妆本儿呢!”
素珠打开匣子道:“我记着呢!我还欠你四颗珍珠两支金发插,欠了多时了也是时候还你了。”
“我也没着急着要你还,况且我都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我可记得清清楚楚的。没你那四颗珍珠和金发插,我想我姐姐到现在都还没嫁出去呢!我姐托人带信来了,说上个月又生了个胖娃,这都是第三个了!”素珠喜滋滋地比划道。
“她可真好生养啊!嫁进婆家才两年工夫,真的是接连抱了仨啊!那她婆家人该欢喜死了吧?”丘陵笑道。
“这还用说?一连生仨,仨都是男娃,谁家能不高兴的?如今啊,她那婆婆待她也好了许多,还说她能旺家兴室呢!哪儿像没嫁之前,那是百般阻挠百般地不情愿,说来也多亏了你那四颗大珍珠和发插给我姐撑了脸面,才叫她婆婆不敢小看了她。”说着素珠拿出了五颗珍珠和一串金珠子送到了丘陵手里。
丘陵拿起那金珠子细看了看,奇怪道:“这珠子做得好精巧,上面还刻了芙蕖花纹,哪儿来的?”
素珠道:“是楚姬夫人赏的。楚姬夫人来时,赏了我们不少东西,都是挺金贵的。这串金珠子是她额外赏给我的,说是她从巴陵国带来的好东西。我看真是不错,就想留给你了。”
丘陵看着那金珠子皱眉问道:“人人都有吗?”
“有,但凡是这家里的,楚姬夫人来的时候都送了东西的,连我们这些使女也一一赏过。”
“都是珍珠和金银?”
“差不多吧!只是赏给薇草她们几个的珍珠没我的大。我想你正需安胎呢,这五颗大珍珠磨了粉,偶尔冲碗定惊茶也不错。丘陵姐姐,你还喜欢吧?”
“这个楚姬夫人可能下血本儿呢!”丘陵抛了抛手里的珍珠道。
“我想大概是因为她家里本身就殷富吧!毕竟是巴陵国来的小姐,外祖母又是水元族的前主母,怎么也有点积攒吧?丘陵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啊?”
丘陵搁下珍珠道:“素珠,你觉得与人交心是用心的好还是用金银的好?”
“那自然是用心了!”
“那你跟楚姬夫人相处了这么久,你觉得她是在用心跟你交好吗?我看得出来你挺喜欢她的,那我问你,她做什么事情最让你喜欢?”
素珠仿佛听出了点弦外之音,问道:“丘陵姐姐这么问是不是有其他所指?”
丘陵笑道:“我没有其他特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和我都是在夫人的照拂下长大的,与夫人,与这个家的情分分外不同,所以我们对主子更应该多尽一份心,以报答主子的恩典。以金银笼络人心并非都是有不良企图的,但我们作为夫人身边的人,在夫人怀孕这样紧要的时候是不是应该更加谨慎细致些?且不论她的心眼是好是坏,我们替夫人多留一个心眼也是好的,你说呢?”
素珠忙点头道:“还是丘陵姐姐看得透彻,我竟没想到这一层。为了点小打赏,倒把保护夫人的正经事儿给忽略了。你说得没错,无论她心眼好坏,我们替夫人多留个心眼那也是好的。万一她是想使坏,我们也好有个防备不是?丘陵姐姐你放心,我记住了,以后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就好!”丘陵把东西推了回去道,“这几颗珍珠和这串金珠子你收回去吧!”
“那怎么行呢?我欠你的就该还,要不然下回我有难处都不好意思找你开口了。”素珠忙又推回去道。
“等你生辰的时候我就不另外送了,这个权当礼物了。”
素珠开心地笑道:“那就谢谢丘陵姐姐了!”
“把东西收起来吧!我还得去找贝螺公主,就不跟你多说了。”
“我送你出去!”
素珠收好了东西,送丘陵出了院门这才去忙自己的事了。她并不知道,刚才就在她和丘陵说话时,有个人正鬼鬼祟祟地躲在房外偷听,把她们说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这人正是楚慈身边的如盏。
没过多久,楚慈领着使女如缘从神庙回来了。如盏忙迎着她进了房间,倒好茶水递上去问道:“那个金贝螺真的去了神庙?不会在神庙也晕倒了吧?”
楚慈抿了口茶,脸上露出一丝蔑笑。旁边如缘接过话不屑道:“勉勉强强在那儿硬撑着,还说自己没事儿,我看啊,要不了多久准倒!身子都病成那样了,还跑神庙去显摆善心,她可真够做作的!”
“她见了小姐没说什么?”
如缘撇嘴道:“就是那么两句谢谢罢了!她也不想想,我们家小姐一大清早起来给那些东阳族人熬了粥饭送去,一两句谢谢难道就打发了?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就怕那些东阳族人不记得她昨晚冒雨去救人的好,就记得我们家小姐的好了,说来说去还不是怕风头被抢!”
“我看她那身子骨也支撑不了多久,待会儿回来准得倒下起不来,到时候看她还怎么跟小姐抢风头!小姐,”如盏和颜悦色地对楚慈说道,“您也别跟她计较,等她一病倒,有的是机会去接近那些东阳族人。等她病好了,那些东阳族人大概就只记得您是谁了。”
楚慈笑了笑,放下茶碗道:“我怎么会去跟她计较?只不过今天她有句话说对了。”
“哪句话?”
“她说让我往后别再叫她姐姐了,她还没跟獒战成婚,这称呼不太合适。这样也好,本来我就不想叫什么姐姐,她比我小,叫她姐姐我真是有点受不了,”楚慈抚了抚长长的红指甲道,“况且往后她还有没有那个机会嫁给獒战都不知道,叫她姐姐是太早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