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又在写写画画?”从外掀帘而入,红鸢嘴巴贴向屋内丫鬟耳侧,压低声音好奇地问道。
青莲将纳好厚厚白色鞋底翻转过来,斜睨了对方一眼,轻轻开口提醒,“做好自己份内事,其他莫管。”
虽然主子不曾明说,但她们这些随身侍候的奴婢丫鬟隐隐感觉,主子似乎在进行某些重要事情,且并不愿让旁人知晓。
从小姐将她们屏退出来,青莲边纳鞋做活边呆守外间,以免有人借故误闯想要窥看。
就在先前还打发掉言语颇有打探意味的黄茵,思及此,她双眉禁不住紧皱。
前段时日老夫人打发过来的奴婢柳儿,被主子赐名留在身边侍候,明明填补的是贴身丫鬟位置,小姐却从未将她唤进过里屋。
起先青莲看不甚明白,然今日黄茵举动作为委实越过身为下人的本份,心中对其开始起了防备。
白嫩短短手指有节奏地轻点桌面,阮锦瑟微微眯起大眼,目光若有所思落向画满奇异怪符的纸张,实则脑海来来回回推算。
自小父母宠爱异常,再加之她又为独女,即便祖母疏离冷淡也无法影响她生活的恣意张扬。
现今的阮锦瑟,在外界甚至府里其他人眼中印象肯定不甚多好,说话做事有谁会相信?
就如此番,若非她知晓老夫人陈氏弱点,恐怕依旧会如曾经那般二堂姐的设计得逞,她再次被祖母责罚禁足。
细细回忆,阮锦瑟慢慢填补遗漏,思索大半天后将满满画迹的纸张撕碎,丢进烧炭银盆焚烧成灰烬。
“五小姐,奴婢新得了花样子,您瞅瞅做香囊合适不?”细微响动,清脆女声于门前传来。
“是绿戈?进来吧。”顺手拿起桌边某本厚厚医书翻开,阮锦瑟双手撑起脑袋,召唤其进入内屋。
身形细瘦的绿戈应声迈进,福身行礼后,递上手里数张描花样子,笑吟吟问道,“小姐,哪个合适?”
“折枝芍药,用它吧。”指指其中某张,阮锦瑟低垂眼睫似在注意其他花样子,嘴唇翕合间轻轻问着,“怎样?”
“有件事儿,夫人请的是安仁堂王大夫。”丫鬟意领神会地上前几步,压低嗓子把先前打探到的消息说了遍。
眨眨乌亮黑瞳,阮锦瑟伸伸懒腰跳下坐椅,转头吩咐跟前的绿戈,“去告知柳嬷嬷,我要亲自为娘亲做燕窝粥。”
待内屋又仅余她独自时,只见她喃喃自语重复,“安仁堂的王大夫么?”
前些日子阮锦瑟还未解除禁足,母亲花氏便病了。上世似乎同样时间,母亲身体确实出现问题。偏偏那会子她因堂姐设计再度被禁足,直以为真如母亲口中所说夜里受风寒而已。
阮府贵为泰昌候,向来由杏林世家江老专门看病行医,为何娘亲舍近求远去请安仁堂王大夫?
因为五小姐发话,厨房管事少不得敷衍一番,但瞧见五小姐执意要亲自上手,无奈之余便派了个老婆子在旁叮嘱看护。
哪怕非常清楚此粥做法工序,阮锦瑟依旧耐起性子听完老人指点。待她似模似样熬出小碗粥时,旁侧老婆子暗自啧啧称奇。
“娘,女儿亲自做的东西,给您尝尝。”还没迈进南曦居,她语带笑意地扬声喊道。
“此事莫叫瑟姐儿知晓。”斜倚床边的花满青正与某嬷嬷小声交谈,突闻窗外传来自家闺女的笑声,连忙叮嘱道。
“唉。”仿若叹息的应答声,白嬷嬷抽出怀中细棉帕擦擦眼角溢出的湿润,心底惋惜不已。她的夫人哟,咋这般命苦。
由丫鬟打起帘子,阮锦瑟状似无意打量母亲房间,空气里弥漫着浓浓苦药味,窗户紧紧关闭。
“娘,我喂您。”笑嘻嘻凑近母亲,她接过身后青莲奉上的花瓷碗,用小勺均出点燕窝粥细心吹温,送至母亲嘴边。
“为娘可得好好尝尝。”恹恹烦闷情绪被女儿明媚的笑靥吹散大半,花满青眉间寸寸温柔。待品出燕窝粥味道,她点头赞道,“囡囡做的粥,味道极好。”
“娘自己来。”
“才不,上回瑟儿生病,娘也是如此呢。”阮锦瑟固执地不肯把碗递给母亲,又勺出些粥吹了吹,“啊,娘乖呀,张嘴。”
花满青忍俊不禁,卟哧轻笑了起来,顿觉胸口松快不已。有这般孝顺的女儿,为何还不满足?
至于那孩子,恐怕是与她无缘吧。念头转瞬间,花氏一扫先前暮气沉沉的萎靡,重新恢复成往日模样。
阮锦瑟暗暗松口气,在母亲喝完燕窝粥后,并未着急离开。与花花青腻歪好会子,她深深嗅了嗅对方身上的味道。
淡淡苦涩药味掩不住丝丝血腥味,一如前几次般。起先她以为母亲恰巧正值小日子,分明另有原因。
仔细推敲,得到的可能令阮锦瑟心脏骤然紧缩,娘亲是小产恶露不止!!
母亲花氏跳进冰湖救她,寒气入体又过度疲劳,结果动了胎气导致流产。
再为父亲生个孩子,是娘亲的愿望。可因为她,错失此次机会,娘亲该有多难过?!
呵,她的错。
出了南曦居,阮锦瑟提起裙角完全不顾形象胡乱奔跑,脑海闪烁着无数久远画画。
前世解禁后她坐在娘亲怀里哭诉撒娇,却从未注意过娘亲苍白脸色与眼角疲惫。
因为她的莽撞,不仅令母亲失去了孩子,甚至导致母亲身体亏损。乍听父亲丧生消息,情绪不稳的母亲方会第二次小产。
满满愧疚几乎将她淹没,当脑海画面定格在母亲形容枯槁永远失去呼吸的那幕时,阮锦瑟彻底崩溃。
无声的哭泣,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