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招趴在柜台上,头歪着枕在手臂上,真真是睡的正香,嘴角的口水顺着下巴流下来,把衣袖淹湿了铜钱大小的一块,小慕装模作样的摇摇头,真是没有形象!
小慕踮着脚,手肘撑在柜台边上,拿了一支毛笔,想要往英招的脸上招呼。
“有奇怪的东西进来了......”英招突然嘟囔道。
咦?小慕连忙把毛笔往后收,过了一会儿,英招仍然是闭着眼流口水,看来这家伙刚刚是在说梦话。好无趣,小慕觑眼看了一眼屏风后面,里面的人聊天聊得正在高兴处。
“文卓兄,上次你在梅园大展才华,实在是让在下佩服得紧。”李韵的声音比往常多了一丝兴奋。
“哪里哪里,不过是侥幸而已,承蒙大家的抬举。”张文卓的声音不骄不躁,只是……听起来有些熟悉。小慕仔细想了想,这可不就是昨晚上隔壁的青年男子!原来这个张文卓家还跟茗香馆相邻呢。
赵斐的声音照例活跃:“文卓兄真是过谦了,如今在汴京城谁不知梅园诗会上出了一个文采绝然的诗状元!”
好话人人爱听,张文卓渐渐放开了许多,几人越说越投缘。你说一句平仄词韵,我来一首律诗绝句。小慕左右听不懂,只是越听越迷糊了。
吴卢去了后院,也不知做什么去了。小慕看看外面,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偶尔刮过一阵风,如同热浪拂过,即便如此,还是比平日里火烤一般好上许多。小慕摸了摸口袋里的一小串铜钱,好多天没出去,这些铜钱几乎都要发毛了,是该让它们出去放放风了。
小慕往屏风后面续了一壶茶水,揣着铜钱出了茗香阁。
康平街上人很少,小慕刚刚出了茗香阁,就感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路过丝绸铺,旁边的刘三儿高声道:“小慕啊?可是许多天不见你出来玩了,热不热?”
小慕匆匆点头,跑着出了康平街。过了康平街往右拐,再有个十来丈,是一家干果铺子,里面的蜜饯特别好吃。小慕咽了一口口水,往干果铺子走去。
干果铺子前面靠边上有一颗高大的槐树,下面停着一辆青色小轿子,旁边蹲着两个轿夫。张云路过轿子,微微闻到一股清雅的香气,她往轿子里瞄了一眼,上面的帘子合的严实,里面什么也看不见。
干果铺子的老板娘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寡妇,面色和蔼,态度温和。小慕来的时候,她正在给一个年方二八的姑娘介绍铺子里的蜜饯。那姑娘面容秀美,衣着锦缎,神态端庄,俨然是一个富家小姐。她旁边跟着一个十三四的小丫环,亦步亦趋。
小慕在旁边等的干着急,那姑娘见了,温和的对老板娘道:“不如您先忙吧,这些蜜饯看着真好。我再看看别的,打算多买一些呢。”
老板娘看了过来,爽利的笑道:“原来是茶铺的小丫头!小慕,你可是好久没有来了,是不是天天在家呢?”
小慕连忙点头。
老板娘道:“小慕,你看有什么想吃的,只管拿吧,前面有牛皮纸,等一下我给你包起来。”
小慕闻言,熟门熟路的拿了一张牛皮纸,来回看着各色果子。
老板娘殷勤的继续跟那姑娘介绍各色蜜饯。
那姑娘选了十来样蜜饯,每种看起来都有一斤多。老板娘满脸笑容的收了钱,道:“朱姑娘,吃完了再来啊!”
那姑娘笑着点头,挪着小步往外去了。丫环抱着一堆蜜饯,走到门口,忍不住低声说道:“姑娘,你怎么又买了这么多蜜饯?前天买的十几斤您都吃完了,这么吃对身子可不好啊?”
那朱小姐恍惚了一下,温和的笑笑,仍然往外面走。
丫环嘟囔道:“姑娘这几个月怎么这样奇怪,吃的也太吓人了?”急急忙跟上前去。
小慕挑了半天,花了五文钱买了一包梅干,她挪到门边的小桌子旁,坐在小凳子上,笑嘻嘻的说道:“风婶子,讲个故事呗!”这个老板娘自称夫家姓风,别人都叫她风娘子。她的消息极为灵通,城里的奇闻趣事没有她不知道的,张云听她讲过几次故事,很是有趣。
老板娘看了看外面,天气很热,看来很难再有客人了。便坐了下来,喝了一口凉茶,道:“行,那我就说说。”
这个故事跟刚刚买过蜜饯的朱小姐有关。前一阵子有个年轻人,叫做张文卓的,不知道是那个书院的学子,一日出门买东西。回家的路上,不小心撞到了一位姑娘,把人家的斗笠撞掉了,还把人撞到在地上,这姑娘正是朱姑娘。这个张文卓也是唐突,当时伸手就把人家拽了起来。等姑娘站直了,那张文卓只见那姑娘花容月貌,登时三魂丢了七魄,直愣愣的看了人家半天。这姑娘是满脸通红,又羞又恼,回到家里,整日里以泪洗面,只恨自己被陌生男子碰到,失了贞洁。
这张文卓一无所知,竟然还在人家门口等了几日。那小姐知道后,更加受刺激,一时想不开竟然上吊自尽了!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被丫环发现,救下来的时候面色发紫,脖子上的紫痕足有一指宽,已然没有气息了。
她母亲哭的痛不欲生,骂着朱老爷,怪他管女儿管的太严,竟然活活把女儿逼死!朱老爷是个正统的秀才公,是非观念十分的严谨,整日里教导女儿严守三从四德,日日督促她研读《女戒》。他本想教出一个好女儿,怎么也没想到女儿这么想不开,竟然自尽了!朱老爷痛哭流涕,悔不当初,哭道“若是女儿能活过来,再也不逼她了”。
谁知那朱姑娘竟然真的死而复生,活了过来。只是整个人有些呆愣,她被哭着的母亲抱了许久,听说了是非缘由,竟然对张文卓上了心。
朱老爷先是喜不自胜,然后又怒气冲冲的要收拾张文卓。那朱姑娘不知怎么说的,竟然让她父亲朱老爷请了张文卓去喝酒。张文卓喜不自胜,哪有不答应的,欣然赴宴!